对于本地方发生的事情,大明的士绅总是耳聪目明,所以吴良被带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到汲县其他士绅的耳中。
吴家在汲县的士绅阶层中也就是一个中等偏下的水平,但是汲县的士绅依旧聚在一起,商量如何营救的问题。
大明的士绅阶层不是铁板一块,但是一个县的士绅绝对是一块铁板。
今天他们不积极营救吴良,往后他们被朝廷官员为难的时候,谁救他们?
一番商议后,汲县的士绅各自凑了些奇珍异宝给孙专员送礼,又请出汲县吕家的家主吕堪,请他去拜会孙专员,打探一下消息。
汲县吕家可不得了,先祖吕通曾任宋朝宰相,其子吕蕡育有六子,除了一个早夭,其余五子全部金榜题名,在儒林留下了五子登科的典故。
北宋灭亡之后,为了稳固统治,无论是金朝还是元朝,都会积极拉拢汲县吕家。
元朝的时候,吕家因为熟悉卫辉府的民生状况,当上元朝的扑买,成为元朝在卫辉府的包税人。
元朝存在的时间不过九十八年,吕家却在这一百多年时间里,敛聚了大量财富。
元朝灭亡,大明建立,洪武大帝全面废除包税制度,吕家不得已蛰伏了一段时间,而后慢慢地通过科考重回政治舞台,影响卫辉府的地方政治。
从明朝建立到现在,汲县吕家为大明朝廷培养了几十名进士,几百名举人,秀才更是不胜枚举。
吴良的进士祖宗,就是当初吕家资助的贫民子弟。
土木堡事变后,大明的文官集团开始掌权,吕家的日子又好过起来。
弘治朝之后,吕家又成为卫辉府实际上的包税人,虽然后来又被张居正和魏忠贤折腾了一番,但是吕家总体的利益格局并未被破坏。
汲县吕家在卫辉府的名声很大,卫辉府治下的老百姓可以不认识当地的父母官,但是必须认识吕家。
在卫辉府,得罪朝廷派驻卫辉府的地方官,不过是一顿板子。
若是得罪吕家,那可是家破人亡的祸事。
吕家虽然在卫辉府一手遮天,但是为人却低调得很,待人和善有礼。
最神奇的是,吕家在卫辉府历经三个朝代,家中竟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败家子、浪荡子,每一代子弟都兢兢业业,努力地维持着家族的繁荣壮大。
除此之外,吕家还是卫辉府最大的慈善家,修桥补路,赈济灾民,凡是好人好事,吕家人可能会迟到,但是永远不会缺席。
这么多代人行善积德,因此每一代吕家家主在卫辉府有一个共同的称呼——吕大善人。
吕堪上门拜访的时候,孙专员知道汲县士绅的第一板斧开始了。
根据西北三省同行提供的情报,孙专员知道地方士绅一共有三板斧,第一板斧就是找当地德高望重的人前来说情。
吕家在汲县这么大的名声,吕堪又是卫辉府知名的大善人,孙专员就是不想见都不行,只能客客气气地把吕堪请进县衙。
孙专员带领的税务清查队在县衙的一堂户房办公,吕堪进入户房之后,只见里面一片繁忙,人来人往,珠算拨弄的声音不绝于耳。
孙专员请吕堪在杂乱无章的户房坐下,笑着说:“同僚们正忙着清查吴家历年缴税情况,环境杂乱了些,让吕老爷见笑了。”
吕堪是一个白净的中年人,温文尔雅,他微微一笑,摆摆手,道:“孙专员客气了,是在下冒昧了,知道孙专员公务繁忙还来叨扰。”
知道老子忙还来打扰老子,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孙专员腹诽一句,脸上笑意不减,问道:“不知吕老爷今天找我有什么事,你也看见了……”
孙专员指了指周围忙碌的同僚,道:“我们的确很忙,就不说客气话了,吕老爷有什么诉求直接说吧!”
见孙专员直入主题,连最基本的寒暄客套都没有,吕堪不由得在心中感慨,现在大明的官员一个比一个年轻,一点都不稳重,国家在他们的治理下能好才怪。
特别是现在的大明首辅赵赢,据说才二十五六。
他年纪这么小,能治理好大明吗?
当今天子糊涂啊!
吕堪在心中感慨一番,直接问道:“孙专员,在下听说你们抓了本县的吴孝廉,可有此事?”
既然孙专员喜欢直来直去,吕堪也没有必要客套。
说明来意后,吕堪又开始给吴良背书:“孙专员,吴孝廉在汲县颇有贤名,忠孝双全,你们就这样把他从街上抓走,怕是有些不妥吧!”
“当然,在下不是要干扰孙专员的正常工作,只是不忍心看着本乡的良善蒙冤,特地来提醒一下。”
吕堪的话让孙专员再次见识到了大明士绅的无耻嘴脸,就吴良那个类人生物,吕堪也敢说他忠孝两全。
若不是知道老吴和王工头的经历,孙专员还真会被吕堪蒙骗。
毕竟吕堪是卫辉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怎么可能说谎呢!
“吕老爷,话可不敢乱说!”
面对颠倒黑白的吕堪,孙专员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道:“根据大明律法,我们税务司可没有权利抓任何人,吕老爷这样说,岂不是指控我等触犯了大明律法。”
“这可是非常严重的指控,一旦指控坐实,我们不但会被罢官,恐怕还有牢狱之灾。”
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事情孙专员也能不认,这是吕堪没有想到的。
在吕堪的眼中,孙专员大概有钦差之类的身份,就算他抓几个地方士绅,也不至于被罢官吧!
只能说,吕堪还停留在封建皇权的思想中,根本看不懂大明首相府的行政制度。
见孙专员敷衍自己,吕堪眉头一皱,道:“孙专员,吴孝廉明明就是被你抓进县衙,你怎么能不认账呢?”
“吕老爷,我再强调一次,我们不是抓,而是请!”
孙专员严肃地说:“我们查到吴家存在严重的偷税漏税问题,税务司只是请吴良到县衙里配合调查税务方面的事情,根本没有抓捕一说。”
“就算吴良偷税漏税的罪名坐实,我们也只是向按察府提供证据,由按察府决定是否提起公诉,提起公诉后,也是由慎刑院进行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