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太阳,显得比往日任何时候都温柔,但它从不过问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只是自顾自日复一日地游走在蓝天中。
遥远的北方,一架客机在渤海湾上空盘旋减速,缓缓降落在那个多年未踏足的机场。
他精神爽朗地走下登机梯,走向那个未曾变过的出口,拦下一辆全身布满广告的出租车:
“您好,到外语学院。”
在这里,没有人在意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会是一个已经陷入深度抑郁的病人!
时间算得很准——除夕之日的傍晚,在大连外语学院家属院,占家的座机给他打来的电话。
可是如今的外语学院,连大门他都进不了。很老实,好像少年时期的他,乖乖地站在门口,静等手机铃声响起。
等了好久,天都黑了,在街灯的映射下,他疑惑地把手伸进了裤兜,衣兜,甚至电脑包里到处翻找。
没有,他不记得手机放哪里了。惊慌失措中,他随手拦下出租车,向星海广场而去。
南昌江南村,周明远支付了出租车费,和少华站在了那座房子门前。整座房子一片漆黑,完全不像有人居住。
两人四周环顾,少华不禁叨叨:“是这里,没错呀?”
周明远拿出手机,在“江总”上停留了半秒,立刻拨通了芊姐的电话。
“喂,小周?”她的声音很正常,就像临走前的他。
“芊姐,在哪儿呢?我们到你家门口了,乌漆抹黑的!”
“你们怎么来了?”陈立芊腾了一下下床来,“我马上回去,你们稍等。”
“嗯,您慢点儿。”
她没事,就像早上出门时那样,平心静气的,这令马太太好不自然,好不心疼!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护士拔掉了还没打完的点滴,和马太太匆匆回了家。
下车谢过马太太后,她就热情地迎了上去:“你们怎么来啦,也不提前说一声!”
如此正常,这令周明远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自我尴尬着回应:“嗯,我们没地方去,想来你这儿蹭个年过,你不会赶我们走吧?”
“啊?我什么都没准备呢!”像个大妈一样,她连忙把两位客人带进了屋里。
“没关系,蹭年嘛,客随主便。”
唠嗑玩笑着,三人走进了客厅,随意地坐了下来,陈立芊立刻进厨房去泡茶。
坐在沙发上,两人的目光同时被桌上熟悉手机吸引了,少华瞬间愕然:
“怎么回事,手机怎么还在这里?他是不是没走远?”
周明远也很疑惑地思索着,答道:“咱们两个,算是最早认识他的人;可是这个,我也无法理解!”
少华拿起手机,发现开不了机,便立刻插上充电器,陈立芊走了进来,在沙发一角坐了下来:
“你们两个,包括其他所有人,都没我了解他!手机没拿,车子也在我这里,包括这栋房子都在我名下。他呀,没带走任何东西,是想一走了之。唯一不解的是,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其实我们来,就是为这事。”周明远终于抓住了机会,“芊姐,你别生气,我们的······”
“他都走了,我生什么气,跟谁生气!”很自然的赌气,看来是真没事了。于是周明远便放心地说了起来:
“我们的全部公司都卖掉了,除了都江堰厂区和你的公司。”
“什么?他疯了,真的疯了!”陈立芊终究还是生气了,“难怪我说他哪来那么多钱!小周,你是不是知道他去哪里了?把他叫回来,看我不打死他!”
“芊姐,公司总计套现150亿多一点,按照他的交代,给每位员工多发了三个月工资,留了一亿给都江堰厂区周转;剩下的我们分了,他总计所得五十亿多一点点,其中百分之二十由央行系统代扣,说是捐赠的款项,有没有这回事?”
“是,这个没错,我就是监督人。”陈立芊回答着,忽而问道,“你刚才说我的公司,是什么意思?”
少华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份一式的文件,放在桌子上,周明远说:
“这是财产转让权书,由江总单方签定而成。这家公司,就是你每天上班这家。本来当时创建公司的时候,他就想做到你的名下;可是当时他手头没钱,向银行贷款了五千万,银行方要求必须是他的公司,才能放款。
直到一个月前,他委托我和少华,通过一切合法合规的程序,转到了你的名下。这家公司留给你,他希望你将来有所依,也能避免被别人说闲话。所以,你一定要把它管理好;必要时,如果遇到问题,随时可以找我,或者其他可靠的朋友,他们都会帮助的。”
“混蛋!江木泽你个混蛋!”不知不觉间,陈立芊呜咽了起来,“都给我那么多钱了,还考虑那么多!那么多钱,我能花得完吗我!”
“陈小姐,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只是可惜,我们都失去了这个男人。”冯少华心里也很难过,
“没想到我们都没能力留住他,那个女人到底有多高的修为呐!”
陈立芊依旧哭泣不止,他们没安慰,只能默默地感伤。都是成年人,都知道哭过了,就会好起来。
直到此时她才知道,她要坚强的理由,不仅仅是肚子里的孩子,还有这家公司。无论如何,她决定不花那39亿,也坚决把公司经营下去,直到他回来!
他回来?这事恐怕有点悬了!
大连星海广场,一阵阵寒风袭来,他才知道北方与南方的差距有多大。没有了芊姐,就再也没人关心他的冷暖;穿着西装,没有围巾,他只能任凭寒风摧残。
站在广场中心点上,等到了大年初一的钟都敲响了,还是没见占家人到来。
这难不倒他,因为他记得“回家的路”——转身面向大海,左边就是他们占家。
向左转,大迈步向星海国宝走去,走得如此理所当然:“帼伟,你为什么不见我?你不见我,那我只能闯进你家了!”
他自言自语着,慢慢接近了那个曾经令他恐惧的别墅。
别墅门前,那些烟头早已被风化,全被海风吹到了绿化带边沿的旮旯角里。别墅区的街道,街灯相对比较明亮,他在门前呆立许久,转身去街边的环卫桶边,拿来了扫把,细心地打扫起来:
“对不起帼伟,这些烟蒂都是我扔的,我知道这是对你们占家的大不敬。我现在就扫,扫干净了,请你原谅我!”
“帼伟,请你快回来吧!孩子没了没关系的,我们不要孩子,也能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可是,这个幸福的家,到现在还找不到女主人!”
“我给你一年时间,我也一年。如果到期你还不回来,那么我们,只能下辈子再见了。”
黑夜的笼罩,他傻痴痴地徘徊在那个门口;他想找理由,找使她离开这么久都不回来的理由!
没理由,他拼命地挖空脑子想,找各种各样无厘头的事来责怪自己,折磨自己。
只有这样,他的心里才会舒服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