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个屁!”伍家老太爷一听又来气了。“你要知道就用不着我来这一趟了;你要知道,你就得事事为孩子考虑在先,而不是出了事儿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是,仙鹤村出了败类是仙鹤村的不是,是我们这些老东西没把子孙教育好。但你身为孩子的叔爷,跟孩子在村里住了几个月了,你有拿自己当仙鹤村人吗?
我也不管你乐不乐意听,今天我还就实话实说了。你是有本事没错,不管是虫灾还是采草药,几乎家家都借了你的光,也承你的情。但我想问一句,这些事儿要是没有铁英,你还会管吗?”
伍家老太爷等了会儿见叔爷不答话,接着说道:“哼,你不会管吧?那我说你没把自己当仙鹤村人说得有错吗?别说仙鹤村人了,你都没真把自己当白家人!那人家欺负铁英,又有什么意外的呢?”
叔爷紧抿着嘴唇,低头不语,白铁英想说话,被伍家老太爷用眼神给制止了。
“哎!一家人过日子尚且有个锅碗碰到了瓢勺的时候,更何况一个村子,大大小小五十多户,老老少少三千多口呢?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银朱啊,我也知道,因着你爹的事儿,你心里憋着气呢!但不说这都是近百年的事儿了,单是别人也没法评价谁对谁错啊!可铁英对你不好吗?你有再多气,不能看在铁英的面子上多用用心吗?
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铁英就是太懂事儿了,才会让你觉得她啥都行。可她才几岁?你几岁?不说我们这些土里刨食的人有没有你的见识,可如果你还是置身事外的样子,那也不能怪别人欺负你家没人呀!”
“伍爷爷,您说的对!我之前确实是对铁英他们姐弟俩不够上心。您这还是给我留了脸面了,什么考虑得少?就是我仗着自己有点儿本事,假清高了!
也不用挑什么日子了,正好今天各位在此,能给我做个见证,我,白银朱,认祖归宗!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要把白家门户立起来!”
“好!这才是爷们儿该做的事儿!还等什么十二那天?有我们这些个老家伙给你坐镇,不比什么日子都管用?”伍家老太爷一见叔爷明白过来了,立刻就张着他那口几乎掉光了牙的嘴巴大笑起来。
“诶,对了,你要认祖归宗,那你知道你家的家谱和字辈吗?”伍家老太爷突然又想起来这事儿。
叔爷闻言遗憾摇头道:“我就知道我们这前后五代的,远了就不知道了。”
“嘿,这不巧了吗?活得久还是好啊!要不是我,之前的就不说了,你们以后怎么论?另起家谱?”
“您的意思是您知道?”叔爷一听也来了精神。
“可不是,满村儿你是再也找不着别人了,因为当初你爷爷请人给你大伯和你爹上家谱的时候,那秀士就是我帮着领的路,他还夸赞了你家字辈淳朴呢!”
“还望伍爷爷赐教!”叔爷起身,郑重施礼道。白铁英一见也赶忙跟着施礼。
“嘿嘿,你听好了啊!”伍家老太爷挠了挠头,随后又像突然发现自己的动作可能会伤了头发一样,轻轻地抚了又抚后,才摇头晃脑地背诵道:
“东西南北中,黑白青赤黄。虎鹿熊猿鸟,金银铜铁钢。稻黍稷麦菽……稻黍稷麦菽……诶?下一句啥来着?我之前还记得呢!”
伍家老太爷信心满满,没想到卡壳了,不免有些尴尬。可没想到让他更尴尬的是,伍大爷爷这时候问了一句:“爷爷,您说的之前是多长时间之前啊?”
“那能有多长时间?不就是给胜子起名的时候吗?”伍家老太爷不满这个没眼力的大孙子,用眼睛抹搭了他一下。
“爷爷,胜子今年都三十了,您这‘之前’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了。”
“哈哈哈哈哈……”一屋子的人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伍家老太爷抹不开面子,一巴掌扇了过去道:“哪儿来的多嘴的老鸹!”
伍大爷爷五十多岁的人了,可面对九十多岁的爷爷也还是个孙子,是以挨了这一巴掌也仍是乐,还点头附和着。
众人乐呵了一阵,伍家老太爷突然一拍大腿道:“诶呦!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爷爷,您要想揍我就直说呗!这突然拍我这一下子,心好悬秃噜扣了!”伍大爷爷揉着腿道。
伍家老太爷低头一看,呵呵笑了:“我说的嘛,这手咋没劲儿了,拍着也不疼……行了,快让我说话,我怕再打岔我就给忘了!”
众人一听,都示意伍家老太爷赶快说,伍家老太爷就扭头对白铁英道:“快!去你家,就是去旁边儿那个老房子的房梁上去瞅瞅!如果当年的大水没把你家的家谱冲没了,那你曾祖应该也把家谱放房梁上了!”
好多人一听都坐不住了,纷纷出言让白铁英赶快去找。白铁英不敢磨蹭,跟着叔爷和伍家的两个叔叔去工具间搬了梯子就去开了泥巴房的院子。
两个叔叔在下面背身把着梯子,白铁英卷了裙子爬了上去。果然,就在堂屋正中间偏东的枋梁交叉的地方,白铁英看到了一处凸起。
虽然能用空间拿取,但白铁英还是在这个时候选择了稳住。她下来又重新上去了一遍,那块凸起就在眼前了。
泥巴房还是北方乡村惯常的样式,所以除了枋梁,应该用椽子的地方全是排编的秫秸杆儿,也就是去掉穗后的高粱杆代替的。一般会在上面再糊上一层泥巴和剁碎的塔头草,最外面再用苫房草苫上遮挡雨雪。
这房子盖了快百年了,中间肯定经过多次翻修,但白铁英的记忆中是没有的,或许有过,她太小不记得,所以这上面真是落了老厚的一层黑灰,白铁英不自觉地连气都不敢喘了。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拿住了那块凸起的两端,轻轻向上一抬,堆积在一起不知道多少年的灰块儿就四分五裂地向下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