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打开,二人就见到了呆坐在堂屋的白万里,看样子是昨晚到现在都坐在那里。小小的人跟大大的屋子比起来,是那么的可怜与孤独。
“你这是做什么?”白铁英见他这样就皱起了眉头,心念一动之下,白万里就被带到了塔头甸子里。
“呐。这里是风水宝地,死了还能喂鱼。跳啊?还要我请你吗?”
沉默了一会儿,白万里终于开口道:“铁英,你……我……”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把话咽了回去。
“那你摆出那副样子是给我看的吗?呵呵,我可真是谢谢你们兄妹了!”
“对不起……”
“诶呦喂,别逼我扇你!早干嘛去了?我跟你说,你妹跟人跑了,那她那份儿就得你双倍偿还!原来想着鼓励你科考,打算跟你说等你中了进士就将解药给你的,如今我却改变主意了,再加十年!”
“铁英,你还是那么心软。”
“你……”
也不怪白万里把她看透,白铁英也觉得自己真是不适合做反派。能把苏宝坤送去喂狼已经是她愤怒下的极限了,那三头狼最后也是在囚禁下饿死的。恨是真恨,但让她直接下手还是下不去的。
救白万里兄妹二人那天,是她原世今生第一次伤害别人。一是对那两人对孩子下死手很是愤怒,二也是她真没什么能让那俩人吃苦头,又把实情说出来的手段。
大杀四方,快意恩仇的事儿在小说里看看也就罢了,白万里兄妹这事儿还真是让他看得准准的。
“行!算你小子狠!”白铁英只能忿忿地丢下一句狠话。
“对不起,是我们兄妹一直在利用你的心软。我也知道道歉没用,那解药不用给我吃,我也不会吃的,因为我并没有打算背叛你,也算是一种赎罪。”白万里沉声道。
“我相信你是真的没打算背叛我,不然昨天出来的就是你了,温云霓也不会一出来就把你给说死了。可我真是不明白了,她为什么这么做?”
“还能为什么,是我们的家教有问题。”
“家教?”
“‘上所施,下所效’,我也是这一晚才思考明白的。我们的家教太功利了,或许别人‘养子使作善也’,但我们家为了向上爬,为了改换门庭,已经不在乎是非对错,礼义廉耻了。”
白铁英觉得,倒也不用一夜之间就把他家的家教全盘否定了,还说得那么不堪。不想往上爬,难道是因为不喜欢吗?有几个穆清秋那样的?她要是有那条件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动心。
“之前说过了,在入官场这条路上,我们家已经走到第三代人了,而之前的先祖也是一代代人地想把脚从泥土里拔出来。我不知道初衷,也不知道缘由,只知道我身为温家人,就要沿着这条早已为我规划好的路走下去。
男孩儿是这样,女孩也一样。我不是在为云霓开脱,她从小就是被这样教的啊!一切手段都是为了最终的目标——高嫁,然后给娘家的男丁提供支持!
可能你会觉得云霓很高傲,很自私,很娇气,可我若是告诉你,这都是我爹教的呢?
不过我爹还没来得及将她教得符合世人对高嫁女的标准,或者说,还没教到如何伪善就走了,而学得一知半解的她因为逃亡路上的经历,越来越往偏路上走了。
温家的女儿未嫁前真的是‘掌上明珠’,只要是能力范围内的,无所不应。甚至可以我的衣裳穿得短了两寸还没钱做新的,毛笔已经秃得只剩笔杆了,她却可以三不五时就添新衣裳、新首饰,日日从酒楼叫饭菜来吃。
我爹说,这是为了培养她的傲气,在她懂事后才会教她什么叫‘富而不骄,贵而不矜’的骨气。可惜……
父母的离世,其实对她的打击是最大的,她无法明白那么宠爱她的爹爹为何到了最后都是在为我筹谋。可能你看不上我由着她的样子,但我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我总觉得要不是为了我,我爹不可能兵行险着,投靠转运使。
是的,他赌输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到底还是变成了奴仆,甚至还不如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先祖。但我那时还心存幻想,想着只要我妹妹还是自由身,那么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我想她挺直腰杆,嫁得如意郎君是真,但我想她以后拉我脱离苦海也是真,所以我们才会在肖管家让我妹妹签身契的时候那么抗拒,因为一旦签了,就真的没希望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没有希望的时候,但我俩眼看被那俩家丁抓住的时候,我的心里真的是没有希望了的。但是你的出现让我重新看到了光明,让我嘴上恬不知耻地跟你发誓赌咒,心里却在暗暗祈祷你是一个心软的人。
我们兄妹是幸运的,你不但是个心软的人,还是个有法术的人,这就让我又重新充满了希望。可是自打你把我们从山里接回去,我就知道我的希望很渺茫了——你什么都有,但你没有野心!
那穆清秋一见就出身不凡,可你却表面亲近,实则疏远,也就是这两个月才逐渐接受了他的。
三百军士的到来让我心里雀跃不已,想着如果你能做出这等忌讳之事,那一定也会同意我们兄妹出去帮你,因为你就像一个拿着稀世珍宝的婴儿,巨富,而不知如何挥霍。
可没多久又有三百军士到来,接着还有两千多人……我这才慢慢发现,你并没有那个心思,因为你的目的只是想帮他们,就像帮我们一样。
于是我改变了策略,去发掘你在乎的事,在乎的人,很快发现了你这个人很矛盾。明明不过十岁,但你有时候说话做事好似成人一般,但更多时候又幼稚得像是个三岁孩童。
你有大人的理智与智慧,但也有幼童般纯真与善良,我读过的书中,我爹教导过我的各种类型的人中,都没有你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