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7年,合肥,庐江,白湖监狱。
临近跨年,监区组织了一次菜肴丰盛的会餐。
酒香稻草扎肉,油炸毛豆腐,淮南牛肉汤。
服刑人员平时一荤一素也能吃饱、够营养,但节日里看到这些皖地特色的硬菜,自然食欲大开,兴致盎然地每样都打一些,三五围坐,边吃边聊。
多功能厅的电视上,正在播放本地新闻。
“夏氏集团‘峰茉‘教育助学基金设立仪式,近日在中国科技大学举行。夏氏集团,作为来皖开发建设的知名沪上企业,三年来已在黄山、宣城、池州等地,设立多个乡村助学基金或乡村非遗项目保护基金。这一次,是夏氏首次与高校合作,在国防高精尖领域助力后备人才的培养。”
这条新闻的时长不短,服刑人员中不少,都抬头去看。
一个犯人咧嘴评论道:“中间那女的,长得像明星啊,真漂亮。”
“是这集团老板的独女,将来继承家业的,肯定得经常出来露脸。”另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斯文的犯人,说道。
这犯人是因为非法集资入狱的,这样的经济犯,在狱中,相对小偷小摸或者qiang奸|猥亵类的犯人,地位高许多,连管教人员都会客气些。
先前聊天的犯人,立刻与眼镜搭腔:“这女的真好命,投胎投得准。我要是有她十分之一运气,家里能攒出娶媳妇的彩礼钱,我也不至于去偷废铜烂铁。”
眼镜冷笑:“你以为,大富人家出来的,就没有坐牢的?”
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戛然而止,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那个犯人。
周瑾低头吃着盘子里的水煮青菜,沉默,疏离,与跨年聚餐的热闹气氛格格不入,好像另一个图层的人。
“748号,家属会见。”
狱警进来喊道。
周瑾站起身,放好盘子餐具,走出多功能厅。
玻璃隔断的那头,满头白发的周飞,拿起对讲机。
“寄给你的钱,你放开了用,想买什么吃就买,我听律师说,白湖这里的条件,在华东是排得上号的。可惜不能寄衣服,看看这些囚服的质地,唉,我们家的佣人,都比这穿得好。”
周瑾不语。
“小瑾,爸爸一直在托人问减刑的事。”
周瑾还是不吭声。
周飞盯着儿子,气息忽然急促起来:“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妈妈的骨灰,我从美国带回来了。我在黄山你外婆家附近的山上买了块好地。”
回答老父亲的,依然是寂静。
周飞彻底激动了:“你,小瑾,你就没有一点点愧疚吗!那是你亲妈,最后在儿子刀下没了命!就算是你失手,你在以前,也是要被雷劈的!”
狱警过来提醒:“家属控制一下情绪,否则我们会考虑中止会见。”
玻璃里头,周瑾终于抬起眼睛,盯着父亲:“现在,也是会被雷劈。劈就劈吧。卖国,弑母,还想杀未婚妻,雷公见了我,都得加班。”
周飞瞪着眼,嘴唇微颤,继而无力地前靠在会见台边缘。
“小瑾,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和你妈妈,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我在圈子里一直说,红松都是你的,你妈妈当初为了陪你在美国读书,国内的教授职称也不要了。你怎么能这样没良心!”
周瑾冷笑:“你的钱,我妈的控制,这就是你们理解的‘对得起’是吧?种因得果,我妈如果那天不是扑上来要打Eric,我的刀也不会招呼到她身上。她到美国后,在我面前发疯、砸东西,何止一次两次?再说你,周总,你对外说是飞美国看儿子和前妻,实际呢,转道加拿大看你的情妇和几个私生女而已。你但凡真的到纽约看我妈,早就会发现她已经死了。所以,你还好意思说我?”
狱警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妈呀,原来有钱人家的后宅风云,真的和电视里演的差不多。
“哐”一声,周飞猛地站起来,动作幅度太大,椅子都倒在了地上。
狱警正要呵斥,白发富翁,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见厅的门。
周瑾若无其事地回头看看管教员,撇嘴轻笑:“老头子要是一出门就脑梗走了,我不会被加刑吧。”
“748号,你注意自己的态度,”管教员严肃道,“现在和我回多功能厅。”
……
同一天,距离白湖监狱250公里的皖南,白茅岭监狱。
此地位于安徽广德和郎溪交界处,前身是白茅岭农场,隶属于上海,算是上海在安徽省的一块“飞地”。
如今,上海司法|局依然管辖着白茅岭这一块,对外的年度工作报告中,类似“今年白茅岭有十万头生猪上市”,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工作业绩。
临近傍晚,绯霞满天,女犯们正在教导员的带领下,在猪场中,清洗料槽,消毒,拌小猪饲料。
明天,这批28日龄的小猪仔,就要装车出场,进入销售领域。
一个女犯叉腰站在料槽边,心满意足地看着小猪们吱吱叫唤、挤作一团。
“这一栏养得真好,白白胖胖的,还真舍不得送走。”
教导员也走过来,和颜悦色道:“大家这一阵表现都很努力,我会把情况上报的。”
众人正要多问几句好好改造争取减刑的事,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凉飕飕的声音。
“明天就去罗马了,都去吧,去罗马吧。”
教导员扭头,看到那个叫“辛西娅”的女犯,目光呆滞地在猪栏边走动。
这犯人收监后,从整天哭哭啼啼,到终日恍恍惚惚,总算到农场干活后,瞅着正常了些,没想到这几天,言行更怪异了。
这个情况,明天也要反映上去。
“513号,过来,收工了,回监所。”教导员对辛西娅喊道。
辛西娅驻足,愣怔片刻,兴高采烈地往门口跑去。
边跑边喋喋不休:“去罗马咯,跑步去罗马,有条小路去罗马,很快的,我不跟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