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林寺后山深处,有一座灵塔,名为往生浮屠。
这座往生浮屠伫立于嵩山之巅已历经千百年风雨,专为存放少林圣僧圆寂之后的舍利和佛骨而建。
普渡自重返少林后,便将自己封闭在这往生浮屠中闭关修行,不许任何人打扰。
他伤势不重,经过休养已然好了许多,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他每日每夜沉浸在诵经念佛之中,渴望能洗清自己心中那如影随形的罪孽。
临闭关之前,普渡神色凝重,召集了众多少林僧人。
“如今武林盟在辽州的比武中胜出,势必会死灰复燃。他们之中多有不法之徒,肆意欺凌百姓,为非作歹。我等身为少林弟子,秉持慈悲之心,不能对这般恶行坐视不理。你们下山去吧,在附近的乡镇巡视,若遇见那恣意妄为的武林盟中人,便施以惩戒,尽我们少林力所能及之事。”
“谨遵方丈之意!”
众僧人领命而去,下山守护诸多乡镇,可没想到这般举动,却惹得武林盟之中诸多人士极为不满。
他们觉得少林此举是对武林盟的公然挑衅,心中愤懑难平。
为了报复少林的“不识抬举”,这些心胸狭隘之辈开始露出狰狞面目,在豫州附近的各个乡城大肆烧杀掳掠。
一时间哭声、喊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原本宁静祥和的乡城陷入了一片血海之中,武林盟与少林之间的正面对决也就此拉开帷幕。
“师父,方丈师父,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不过七八岁穿着朴素的少林僧童,从塔外一路跌跌撞撞地冲进往生浮屠,稚嫩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惊恐与焦急,在这静谧的塔内回荡。
“我今皈命尽无余,众罪皆忏悔。愿我临欲命终时,尽除一切诸障碍,面见彼佛阿弥陀,即得往生安乐刹。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普渡似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忏悔之中,对僧童的喊叫充耳不闻。
他静静地跪倒在佛像前,双目紧闭,嘴唇微微颤抖,那一声声经文从他口中不断传出,仿佛在与世隔绝的另一个世界里。
“师父!师父!”
僧童此时心急如焚,也顾不上许多规矩,几步冲到普渡身边,伸出小手用力摇晃着他的身子。
普渡被这突如其来的摇晃打断,无奈地停下忏悔,缓缓睁开双眼,抬起头来,眼中带着一丝嗔怪。
“萍心,又是何事?为师不是再三叮嘱过你,不要过来打扰为师行忏?”
“师父,不得了了,您必须得下山一趟。”萍心此时虽年纪不大,却生得天庭饱满,一双浓眉大眼透着机灵与聪慧,圆圆的小脸此时涨得通红,煞是可爱。
“莫要慌张,到底出了什么事?”普渡看着萍心焦急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武林盟集结了大批人马,聚在山下,要火烧登峰村!”萍心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这句话。
“你说什么?!”
普渡闻言大惊失色,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布满了担忧与愤怒。
他当下不敢有丝毫耽搁,猛地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随萍心往山下赶去。
这登峰村,乃是嵩山附近最大的一个村庄,在豫州城内也是颇有名气。
它就像一颗明珠,静静地镶嵌在嵩山脚下,备受佛光的庇佑。
村内百姓世代相传,皆乐善好施,秉性善良,平日里与少林多有往来,可谓是一处佛门护佑的祥和之地。
普渡心急如焚,只觉得萍心的脚步太慢,当下也顾不上许多,一把将萍心背在背上,运起轻功,直奔山下而去。
他速度极快,不过一个多时辰,便来到了登峰村。
可终究,他还是晚了一步。
登峰村早已陷入一片火海,大火无情地吞噬了登峰村内的一切。
普渡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大火,双眼茫然。
身旁有侥幸逃脱的登峰村百姓,正相拥而泣,见到普渡,慌忙跪倒在普渡面前,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
“普渡师父,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村民们瘫倒在地,哭天喊地,声音悲恸,有的人甚至想要冲进大火之中,却被周围的人赶忙拉住。
普渡知道,恐怕他们的亲人已经永远地留在了这无情的大火之中。
众多少林僧人以及年轻力壮的登峰村村民,正不顾危险地在火场中穿梭,不停地担水救火。
而普渡望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只觉得一把利刃直直地刺进了心脏,痛彻心扉。
大火无情地燃烧了一天一夜,仿佛要将登峰村的一切痕迹都从天地间抹去。
终于,在所有人的努力下,火势渐渐熄灭,可曾经那个被少林庇佑多年的福地,如今已化为一片废墟,彻底毁于一旦。
月上枝头,普渡神情狼狈,脚步踉跄地走进往生浮屠,身上还带着火场之中的余温与焦糊气味。
他整个人犹如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跪倒在地,面对庄严肃穆的佛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不禁嚎啕大哭。
他脑海里,尽是那一具具被大火烧成焦炭的干尸;
是那念到已经让他觉得麻木的往生咒;
是那凄凉哀恸的下葬场景,如入地狱般让人绝望。
那些死去的亡魂,都是他曾经如此熟悉的村民,他们都是极为善良之辈,不该遭受如此劫难。
泪水顺着普渡布满褶皱的苍老面容滴落在佛祖脚下,宛若一滩苦海。
“若不是老衲输了比武,又怎会造下如此罪孽。一步错,步步皆错,层层罪孽,普渡实难偿还。满天神佛在上,我普渡愿下修罗地狱,只求佛祖慈悲,能解除此劫,让这些无辜百姓免受苦难!”
普渡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怆与自责,在这寂静的往生浮屠内不停回荡。
无独有偶,在遥远的武当山附近,同样的灾难也在不停降临。
武当山脚下的村庄,也成为了武林盟报复的重灾区。
太和宫的后院内,宋颐真静静地站在树下,望着院中的那棵古老的银杏树沉思不语。
这棵银杏树,已经有三千年历史,见证了无数朝代的兴衰。
秋风瑟瑟,一片片金黄的银杏叶从树顶缓缓飘落,宛如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轻轻落在宋颐真的肩膀上。
“苦学武艺如此多年,如今却毫无用武之地,既不能救民于苦难,又不能报家国之大义。这般武艺,还不如尽数忘了,也好过如此心烦意乱。”宋颐真喃喃自语,语气中满是自嘲。
随即,他冷哼一声,转身走进书房。
书房里,笔墨纸砚摆放整齐,窗外的落叶依旧在不停飘落。
他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那纷飞的银杏落叶,心中思绪万千。
片刻之后,他缓缓提起笔,蘸了蘸墨,在面前的宣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道”字。
“随心所欲,道法自然,天机皇,你的道……果真是这样吗?可绝对的自由,带来的并非更美好的世界,而是彻底的毁灭。或许对你来说,毁灭只是一切的开始,并非罪恶。但身而为人,身而为人……”
宋颐真放下笔墨,窝在椅子里,双眼微闭,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抚摸着一旁的紫霄伏麟剑,这一刻,好似顿悟到了什么,内心经历了一场宛若狂风暴雨般的洗礼。
“……当真要逆天而行,才是我等道家风范!”
宋颐真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无与伦比的精光。
就在这一瞬间,一佛一道两个人,在相隔千里之外的不同地点,同时悟出了某种旁人难以解释的深刻道理。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两道冲天而起的光芒,如同两条巨龙直插云霄,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华。
刹那间,乌云密布,黑沉沉地压下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雷声轰鸣,如同战鼓擂动,响彻天地。无穷无尽的威压,如同一重重无形的山峦,团团围绕在少室山与武当山上空,仿佛有天宝降世。
这一夜,所有的武林中人都察觉到了这两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与威压。
他们纷纷从屋内来到屋外,站在街道上,抬头望向这两个方向,眼中满是震撼。
英现站在登仙台,感受着这千里之外传来的两股强大气息和那冲上云霄的威压,神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嘴角微微抽搐,不禁冷哼一声。
“窥天境,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两个老家伙当真突破了窥天境……”
英现负着手,细细感受着这两股威压,心中暗自思忖。
片刻之后,他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还好我早有准备,否则定是大祸临头。武当和少林,什么正派魁首,终究只是凡夫俗子。早晚有一天,我定要让你们匍匐在我天道脚下!”
而在京城那巍峨的皇宫中,古月无双在深夜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他浑身不停地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感受着那两股汹涌而来的气息,只觉得内心泛起无尽的恐惧。
“窥天境,这种程度的窥天境,是谁,究竟是谁?!难不成是天机阁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还那么年轻,绝不可能有这般本事。来人呐,来人,速速去探,是何人突破了窥天境,快去!快去!!!!!”古月无双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在这冰冷空旷的皇宫内回荡,显得格外凄厉。
这一夜,整个江湖彻底疯狂。
两道窥天境级别的气息,如同涟漪一般,一层又一层地荡漾开来,让所有古中国习武之人都为之颤抖。
是恶人?还是善人?
是正派?还是魔教?
所有人都在胆战心惊地等待着答案,一如当年英流风出世之时。
所有人都知道,随着窥天境的出现,这方世界,将会彻底因此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