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弓着身子，喂完药，直起身时，杨洛感觉自己腰都要断了。
好在，药都喂了进去，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全程，凌恒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
见她这一柱香，保持着一个姿势，如此有耐心，仿佛在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不禁心生动容，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开始柔和。
“洛大夫，你，能治好他吗？”
凌恒声音夹杂着颤抖，或许还带着一丝乞求，淳宁是他和芝儿唯一的纽带了。
杨洛摇头，如果她有一间现代的手术室就好了，这是一台不小的手术，而且孩子还太小，实施起来会有很多困难。
方太医一直盯着孩子看，药喂下去不过片刻功夫，就见他的脸色慢慢开始好转，已不似刚才那般苍白，呼吸也渐渐变得强劲了一些。
“太，太子殿下，小世子挺过去了。”方太医欣喜道。
凌恒冲到摇篮前，襁褓中的孩子胸口起伏，轻轻咂吧了一下小嘴，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药味。
他就这么盯着他看，似看到了一个月前，躺在他的怀里，将他的手放在她腹部的女子，正在对着他笑。
眼睛开始湿润，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活着真好。
杨洛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开始写方子，一边又道：“照顾他的人要格外，再格外小心。就是一个小小的风寒，说不定就能要了他的命。”
凌恒抬起头看向桌边的杨洛。
她的手指修长，白皙，落于纸间的字，十分工整，虽算不得有多漂亮，但很耐看。
就像她这个人。
杨洛并没有注意到凌恒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继续说道：“我能做的，也只是让他不要那么难受，病情稍稍缓解一些。”
“这种病只能靠他自己慢慢一点点地养好，若能平安活到十岁，那就没问题。关键是这两年，一点事都不能出，尤其不能咳嗽。”
写完方子，杨洛抬起头，便对上了凌恒直勾勾看她的视线。
她愣了愣，开始整理自己的药箱。
“可是，他这种病却是平时最易反复患呼吸道感染的，而反复的呼吸道感染又会进一步导致心功能衰竭，危及生命。”
杨洛说了许多话。
凌恒盯着她，偶尔再次转头去看摇篮里的孩子。
他都听到了，却都不怎么听得懂。
只听懂了一句，淳宁，极难养活。
纵然他贵为储君，甚至以后的皇帝，可在生老病死面前，他也苍白无力。
杨洛将方子递给凌恒：“命人去熬药吧，这种药不能停，要一直吃，直到十岁。等大一些就做成药丸，伺候他的宫人一刻不离身地带在身上。”
如果能平安长到十岁的话。
忽略他灼灼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余下的，我能做的，你的太医也能做。”
凌恒随手将药方递给了方太医。
方太医忙双手接过，细看。
他和一众太医院的太医虽然没有说，但大家一早是心知肚明的。
小世子挺不过今天这一关。
可，刚才，他亲眼目睹，洛大夫小小的一杯药，让小世子挺过了这一关。
起死回生！
只看了方子一眼，方太医便大喜，激动道：“妙，实在是妙啊！洛神医医术登峰造极，老朽实是佩服，请受老夫一拜。”
杨洛淡淡一笑：“太医客气了，我也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
凌恒最厌烦他们这帮文人的这副酸腐样，问道：“有用？”
“非常有用，好方子，好方子啊，太子殿下。”
“来人，去抓药，立马熬好了拿来。”
宫人匆匆拿着方子去了。
经过偏殿的时候，黄胜刚好出来，看到太监手上的纸，一把拉住他：“干什么去？”
小太监狂喜，激动得手都颤抖：“洛神医开了方子，小世子有救了。”
说罢，飞奔朝太医院跑去。
黄胜等人赶紧走到寝殿门口，但无人敢踏进去。
他行医几十年，很清楚，这个孩子一生来光看他的面色就知道，活不过一个月。
这大半个月以来，他天天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小世子一命归了西。
太子殿下要让他黄家满门陪葬。
且他心知肚明，所谓的亲人心头血能救小世子一命，纯属无稽之谈。
不过是他知道，太子殿下对镇国公府有多恨。
十多年前，他在御书房外头看到当时还是四殿下的凌恒，小小年纪，不过才五岁，偷听到了里面君臣的对话，他双眼赤红，眼里全是恨意。
对身边的随从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我凌恒对天发誓，迟早有一天，必血洗镇国将军府满门！”
他知道，此人非池中之物。
这十多年来，他一直暗中观察。
知道他有多大的野心，更知道他的母妃，林嫔母家，根本没有没落不说，还给了他无数财富，助他豢养死士，训练私兵。
只是，他连做梦都没有想到，李淮义竟然非老将军血脉。
今天一早听到小世子病重，他竟然不合时宜地大笑了几声。
镇国公救了他黄胜一家老小的命啊。
现在小世子就算真出事，他也完全可以全部推到李淮义和方氏身上。
用的血不对，小世子活不成，那是他们欺君在前，与他黄胜何干？
然，这下又峰回路转了，来个了洛神医，能救活小世子！
黄胜觉得自己的好运接连不断。
寝殿内，只留方太医一人守着淳宁。
凌恒和杨洛已经出来了。
凌恒落在杨洛身上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
杨洛一进正殿，看到还被人押着的顾星琅，淡淡一笑。
对凌恒道：“太子殿下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不如就叫他们放开他吧。反正人在你的东宫，他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那叫插翅难飞。”凌恒替她纠正。
“嗯，对，太子殿下语文学得真好，插翅难飞。”
“只是，你这样押着他，也不合适啊，毕竟现在他的身份满盛京城的人都知道。”
“若是今天你的禁军去押我们之时，便让人暗中给他一刀，最多也就在他头上叩个莫须有的罪名，死了也就死了。大梁帝就是想要找你麻烦，他也没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