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轻吹过熟悉的巷口,带着些许尘土的气息,那个总是孤零零一个人,穿着白色裙子,踏着开胶凉鞋拼了命的奔向远方的小女孩又回到了这里
目光穿过狭窄的巷子,她比过去高的多的多了,视野更加开阔,原来这里这么小啊,明明记忆中是要大不少的
或许是因为地狱是永远逃脱不了的,所以才显得无边无际,那个瘦小的身影总是在阴影里徘徊,忍受着朝她扔来的石头,每次迈开腿逃离这里都会花费她全部的力气
曾经勉强称之为“家”的地方已经腐朽,原本洁白的涂料已经剥落,露出了斑驳的灰色砖石,瓦片残缺不全,有的已经滑落,露出了腐朽的木梁,窗户的玻璃早已破碎,只剩下几片残破的碎片,已经腐烂发霉的玩具小熊依旧静静地靠在只剩下架子的沙发上,木质的框架被虫蛀得千疮百孔,铁锈爬满了门锁。
早已有十几年没人居住了吧,那个晚上,拯救了她的杀人鬼将数十人残杀在了巷子里,尽管地上的凝固的血液早已洗尽,尸体与残肢断臂都被焚烧成了灰烬,这里也不会有人居住了,幸存下来的人们也搬离了这里,这里成了彻头彻尾的空巷
就算那些人还在,见到如今的她也绝不可能认出她就是当年的那位小女孩,她的上身只穿着一件短到露出肚脐的黑色背心,如玉般粉嫩的双肩照在阳光之下,几乎短到大腿根部的短裤下是渔网型的黑色丝袜与高跟鞋,修长的美腿足以让无数男人远远的就咽下口水
婊子这个词又在她的大脑中响起,现在也时常有人这样称呼她了
地狱应该是没有任何可以留念的东西的,但芷兰在那里待了很久,只是站在那里,盯着不知什么东西发呆,十几分钟后又离开了地狱
那么,天堂呢?天堂在哪里?普通的邻居、普通的妈妈、普通的爸爸、普通的朋友、普通的玩具,这就是那个小女孩心目中天堂的全部要素了
说书人的茶摊早已不在,打了一辈子光棍的老人开着的那家小卖铺依旧静静地坐在巷子的角落里,只是当年的老爷爷早已过世,他在临死前将店铺免费过继给了另一位无儿无女的光棍汉
那位光棍汉见到一位穿着如此魅惑诱人的年轻女性踏进店门很是诧异,他老了,见到年轻美女早就没了欲望,只是疑惑这种美女怎么会跑到这小巷子角落的小卖部里
年轻美女打开了柜台的柜子,眼珠子也不转地就抽出了两包糖,那是老式的手工麦芽糖,长得甚至不像是糖,倒像是两块面粉条,新一代的人见了不会有任何食欲,只有孤寡的老人偶尔买来解馋,已经不知道过时了多久
老板愣了半天,直到对方喊了一声: “老板,两包糖”
“哦哦”老板这才反应过来,将两包麦芽糖用塑料装好,芷兰接过糖,没有立马付钱,而是站在那里和老板聊那位过世的老人聊了很久
他晚年没受什么病痛的折磨,活到了八十岁寿终正寝,虽然没有子女,但走的时候有几位外甥侄子守在床前
芷兰满意地笑了,将一叠不知数目的钞票扔在了货柜上,不顾老板的叫喊阻拦转头就走
这种糖其实只有甜到发齁的甜味,口感也像是在啃面粉,超市里的任何一种水果糖会胜过它十倍,但芷兰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会去找,找这种早就被淘汰的老手工制品
那位老爷爷长得什么样子呢?她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知道的人,见到她会认为她是个放荡的婊子,知道虚假事实的人会认为她是一名四处惩恶扬善的义士,极少有人洞悉她真正的面目
已经是个手上沾满无数鲜血,再也无法收手,死后也只能去地狱了的杀人鬼了啊
这是芷兰这辈子不知道第几次想这个问题了,如果那天晚上来拯救自己的真的是惩恶扬善的义士而不是杀人的修罗那么会怎么样呢?
自己是个被阿修罗王的意志诅咒的人,天生拥有极强的杀戮欲望,是天生的变态,但如果那晚真的有英雄拯救了她……她或许能真的成为自己扮演出来的义士,一位受人尊敬的神灵术士,杀戮欲望什么的用魔物的鲜血来满足就好了
再往前说,要是自己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正常的爸爸妈妈、正常的邻居的话……
“要是”、“假如”这类话语都没有任何意义,她就是没能等到英雄,只有一个恶魔将她从一个地狱拉到了另一个地狱
如她自称的,她是个婊子,总是和不同的男人有关系,有的只是肉体关系,有的则是提供暂时的感情寄托,有什么办法,从妈妈开始,再到救走她把她养大的那个男人
根本就从来没有人爱过他,好像就只有用肉体和容貌留住男人们她才能感到被爱
“老爷爷,他们没让妈妈爱我,也没有来拯救我啊”
这座城市叫做东宁国,这座小镇背靠着一座有名的大山,叫做天之脊,古时有着名诗人来到此地,留下传世诗句“八百里纵天之脊”。从此这里便叫天之脊
芷兰漫步在山间,头顶是蓝天与斜阳,日光穿过树丛,如万华镜般洒在她的脸上,身后是青山远黛,近水含烟,能够让任何人都忘却烦恼,融入天地自然,无怪乎无数文人墨客来到此地挥洒手中墨笔
芷兰肆意地伸展着身体,时而驻足时而奔跑,如果小时候体力足够的话,她真的很想一直来这里,避开那个地狱,可她当时太小了
她和这个地方有缘,小时候,大概只有四五岁时,还没有去世的外婆杵着拐杖,搭着马车带着她来到了这里,外婆带她坐在树下,将一块玉放在她手中把玩,并告诉她:“这里有英雄长眠着啊,葬在这里,不被世俗打扰,倒也清净”
于是外婆在死后也被葬在了这里,她长大后有一回想起了外婆,想来这里看看孤零零一个人的外婆,但时间早已抹平了记忆,她找不到外婆的坟墓了,但她倒也没那么快放弃,她一直找……一直找……直到找到了许多座坟
芷兰又来到了这里,从纳戒中取出夺走了不知多少无辜性命的血腥镰刀砍断了那些坟墓前的杂草,用毛巾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阳光再一次照亮了墓碑上的文字
【故友叶元勠之墓,若世间尚有承载“玉”之物,皆为他的遗产】上面刻画着这些字,作为墓志铭而言实在太短了些,但插在坟头上的那柄断剑是一柄货真价实的灵器,被未知强者的力量守护着,任谁也无法拔出,凭这她就确定了墓主的身份
外婆说的话是真的,这里是英雄的埋骨地
“叶云峰之墓”、“姜慧月之墓”,这些就是她幼时听说书人谈起的“怀玉者”的领袖人物
那时她才知道为什么没有义士来救自己了,他们都已经死了,这世上执行正义的人或许还存在,但有组织有纪律,能够凝聚起数亿百姓的心,星火燎原的义士们早已不在了,她从没有见过
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叶”和他的同伴里,从说书人的故事和口耳相传的记载中脑补出了他们的形象,并cosplay起了那些拯救天下的义士
她是个杀手不错,会接下取人性命的单子,帮“哥哥”完成任务,cos义士不过是兴趣,但她cos起来时总会沉浸于其中,有时甚至会忘了自己原本真正的身份,她真的杀了许多作恶多端的人,赢得了百姓的敬爱与欢呼
那一次,她原本也打算扮英雄到底,但不巧的是她遇见了同行,不得不终止游戏,夺走了无辜的名叫王志的男人的性命,挥下屠刀时她的内心甚至没有太大感触
但当她见到那个名叫宗政渊的少年的眼睛时,她无法再继续挥刀,违背了和同行的约定放走了对方,甚至将他们传送到了试炼之地里以保他们的安全
那个少年和任何人都不一样,和她心目中“叶”的形象完美契合,领导着无数义士的热血少年当是如此,于是,她又恨了
为什么不能早点出现这样的人来拯救自己呢?为什么他不能早生个十几年,在那个小女孩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呢?她盯着那几座坟墓,再一次陷入了呆滞
“芷兰!!!”恍惚间她又听见了那一晚宗政渊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太真实了,不止在心中想起,连耳膜都仿佛一阵刺痛
等她意识到这并非幻听而是宗政渊真真切切地在她身前不远处怒吼的时候,她已经措手不及,刚刚从懵逼中清醒过来的她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黑曜石三杰棍照面砸在了她的面门上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蝶继续翻跃到她的身后,把三节棍当成绳索勒住了她,面部青筋暴起的宗政渊端着剑便刺了过来
以对方的力量,无论他使多大的力都不该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巨大的杀伤,但那是临渊,一把顶级的灵器,锋利的异常,一剑就扎进了她的腹部,剑上缠绕的火焰瞬间灼烧了她的内脏
这时,宗政渊终于可以将控制不住颤抖的脸伸向她惊恐的面孔了
“我说过了,我会找到你,把你砍成泥!再砍碎你的脑袋!”
芷兰的口中疯狂地吐出鲜血,手指尽全力的动了动,血红的镰刀飞向了她,却被渊伸手抓住,不给她任何反击的机会
“杀了我……倒也好,可是……我暂时还有想做的事没做完”
芷兰说出每一句话时都会咳出鲜血,但她作为三品术士的力量在濒死之际同样强于渊,双臂只一发力就推开了渊,尽管没有木属性,她只靠纯粹的源灵力也足以强行维持生命的运转,修复受损的内脏
渊与蝶又从两个方向同时出击,势要取其性命,但同时,渊的眉头也在紧皱着,预防某个情况的发生
“砰!”他预料中的情况果然出现了,临渊撞击在了蝶的三节棍上,将坚不可摧的三节棍都劈出了裂痕,两者的攻击都穿过了兰馨,根本没有命中她
“跟那一晚一模一样的情况”渊掏出飞刀,奋力投掷过去,与刚才一样,飞刀直接穿过兰馨,没有命中
“怎么办,渊”蝶抓着三节棍,略有些手足无措
“那一晚她的确用攻击击中了我”渊回忆起,那一夜的最后芷兰一脚踹中了自己,至少在那一瞬间她一定是有实体的
“我来当破绽,你趁她攻击我的一瞬间攻击她”
主要对方发起攻击就必然会有实体,这是常识,应该不可能有例外,他主动当了破绽,朝着无法被攻击的芝兰胡乱挥砍,终于等来了芷兰的攻击,血色的镰刀落下,他用金属性强化了体魄,所以没有什么严重伤势,而自己也尽全力的在那瞬间发起了攻击,蝶也是一样
“??!没击中?”两者皆惊,这是个什么情况?莫非是对方的速度太快了吗?
“术式展开·雷动浑天!”拥有自动索敌效果的雷动浑天没有起任何反应,说明站在那里的芝兰是没有任何实体的,但要是她在攻击自己的一瞬间露出实体那便会遭遇猛烈的雷击
他现在只担心对方一直处于无实体状态而不发起进攻,那样的话自己将会拿她毫无办法
可他的担心根本是多虑,芝兰大步走向了他,没摆任何攻击架势,居然直接张开双臂抓住了他的两条胳膊
“?怎么回事?”渊顿时被恐吓住了,自己分明的感觉手臂被按住,但是雷动浑天没有反应,没有对芝兰发起攻击,而蝶也从身后疯狂的攻击着,仍然没有命中芝兰一下
她能攻击自己,而自己无法攻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