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黑黝黝的面庞上,挂着一抹令人感到无比安心的温暖笑意。就是这样一个朴实无华、平凡至极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穿透云层的阳光一般,毫无征兆地闯入了他那颗早已对那个家充满失望的心。
当他爹摘下头上戴着的帽子时,那满头洁白的发丝瞬间展露无遗。这刺眼的白色与他爹黝黑的肤色形成了鲜明对比,也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要知道,自从他毅然决然地投身部队以来,无论面对怎样艰难困苦的训练和任务,哪怕受伤流血,他都从未曾落下过一滴泪水。
然而就在此刻,那些被他强忍着的泪水却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完全无法停止。他甚至顾不得此时周围还有另外两名外人在场,只是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复杂情绪之中。
记一一在郭大牛的热心帮助下,缓缓地将沉重的包裹和背篓放置在一旁,然后轻轻地摘下头上那顶有些破旧的帽子,又慢慢地解开外面那件略显臃肿的黑棉大衣的扣子,把它脱了下来。都放在一边的一个凳子上。
这时,他注意到那个女人竟然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脸上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于是,记一一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紧接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病床前,毫不犹豫地提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两个饭盒,用力地塞到那个女人的手中,并一脸严肃地开口说道:“姑娘啊,我家儿子现在还尚未娶妻呢!你老是像这样过来探望,万一被别人瞧见了,恐怕会给我未来的儿媳妇带来不必要的误会。而且呀,这对你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名声也不太好。所以说,从今往后,你还是别再来啦,我儿子这边有我照顾着就行咯!”
话一说完,记一一甚至都没有等待那个女人做出任何回应,便迅速转过头去,面向郭大牛,面带微笑地问道:“大牛啊,麻烦你等会儿带着我在这儿转一转呗,熟悉一下医院里厕所、食堂还有洗漱间这些地方的位置,可以吗?”
只见郭大牛十分豪爽地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回答道:“行嘞,没问题!”
记一一看见那个女人依旧杵在原地,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还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直勾勾地盯着他儿子。瞧这情形,显然是想指望他儿子来替自己撑腰呢!他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名之火,当下便毫不客气地转头对郭大牛吩咐道:
“对了,大牛啊!你赶紧去向医院的领导反映一下,从今往后,你们记营长住的这间病房,尽可能别放那些不相干的人进来啦!等到他病好痊愈之后,就让这些人直接回部队去找他。”
郭大牛顺着记营长父亲的目光望去,落在了那个来自文工团的女人身上。不得不说,这女人确实生得娇小玲珑、妩媚动人,堪称文工团里的一朵娇艳之花。只可惜,她那脾气可真是令人不敢恭维。仗着自己有个当政委的大伯,无论走到哪儿都是横行霸道的,谁都不放在眼里。
郭大牛心里暗自嘀咕起来,他担心记营长的父亲不清楚其中状况,若是不小心把这个女人给得罪狠了,万一这女人气急败坏之下,撺掇她那位大伯给记营长暗中使绊子、穿小鞋,那可如何是好?想到这儿,郭大牛一时之间也不敢贸然应承下来。
但记二林看出郭大牛的犹豫,马上吩咐道,“还不快去。”
记一一也马上反应过来了,感情这是个有后门的主,为了不连累郭大牛,他赶紧说道,“等等,大牛,你先不用管这个。看看二林的主治医师能不能过来一下?要是人家没空,或者别的医院领导,你看看谁有空闲时间,看人家能不能过来一下,我想询问一下我儿子的病情。”
郭大牛一听,这个好,这个任务简单,于是他马上立正行礼,嘴里回答道,“保证完成任务。”说完马上就出门跑了。
记一一看这个女人依然这么执着的还抱着饭盒,站在当地,此时满眼愤恨的瞪着他,仿佛他就是那道隔断牛郎织女的银河。
可惜他儿子和这个女人不是牛郎织女。
这是他儿子没有如这个女人的意,对他这个当爹的不客气。于是这个女人就把恨意转到他的身上了?
他也没带的再理会这个听不懂人话的女人,直接对他儿子说道,“二林,你现在想不想上厕所?”
记大林尴尬的看了一眼还赖在当地的吴杏子,皱着眉头直接说道,“吴杏子同志,请你离开,我要上厕所。”
刚说完他就见吴杏子原先扭向他爹那边的头,突然侧过来双眼阴郁的盯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抱着饭盒跑了出去。
记二林凭借侦察兵的出身觉得她的眼神有什么不对,但由于生理原因和对部队战友的信任就忽略了这一次的不对。
这间病房是专门为行动不便的人准备的,所以这张病床也是,就连上面的床垫褥子床单也是。
记二林让他爹摇床中间的一个摇把手。
当记一一摇了几圈,才赫然发现床的中间偏下一点的位置,自动歪下去了一小块,连带床单中间部位,正好把屁股露了出来。
而床下边早就有一只桶,记二林让他爹给他撕了一张纸,拿过尿壶,就让他爹出去等一会。
记一一也没有犹豫,很利索的就转身出了房门。
记二林的一只胳膊完好无损,可以自由活动,另一只能凑合的辅助,但终究有些费力。还好不用他的老父亲给他擦屁股,要不还真是让人尴尬。
也不知道他昏迷的时候,是怎么解决这些问题的,他也不好意思问,只能装作不知道。
“爹,进来吧!”记二林擦好了屁股,总感觉屁股凉嗖嗖的,不安全,就赶紧喊他爹进来。
前十几年没享受过他爹的照顾,没想到都这么大了,还能享受一把他爹的伺候,怎么这心里这么得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