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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蜿蜒的楼梯,一路走到医院顶层,陆浅都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个人,她的耐心也在这场寻人之中彻底消磨殆尽。

她一面理着自己的裙子袖口,一面愤愤自言自语道:“江栾,你最好别让我抓到,否则我就在你每顿饭里都加香菜。”

陆浅觉得自己的耐心一向是十足的,至少在前十九年看来。

没想到碰到塔维亚这帮人之后,硬是把她逼成了铁腕娘子。

江栾就不用说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而且一旦他想躲什么东西,祁煌凌烁都找不出来,简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德国医学界早就想和霍夫曼家族合作,但可惜,几乎没人见过、更别说接触这位年轻的掌权人。

外界传他是神秘的天才、不可示人的阿斯克勒庇俄斯。

纯放屁。

江栾就是个见了人话都说不明白的巨型社恐、口无遮拦的气氛破坏机、挑食又不爱吃饭的不听话小孩。

都二十五岁了,还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还有那个青狸,陆浅到现在都想不通,怎么一个能研制定向导弹的爆破天才,能不认字的啊?

让他学汉语那是难为他,怎么连英语也能不会看的?所以他到底是在用什么造导弹啊?祖传土法造导弹?

每天抓青狸学单词,比看着小学生做作业还难。

陆浅越想越气,愤懑地加快了赶往图书室的脚步。

她迅步走到门口,看到图书室的门开了一个小缝,当下心中便确定了,江栾肯定在里面,只有他喜欢钻进图书室不关门。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些心绪,不然她怕见到江栾,忍不住直接抽他一巴掌。

陆浅一把推开图书室的大门,已经做好了把每个书架翻个底朝天的心理准备。

但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震惊到无以复加。

通亮的图书室里,江栾并没有把自己藏起来,他就这么蜷在图书室最边上的书架旁,细瘦的身体缩成一团,头发和衣服都是破天荒的整洁,一看就是已经提前打理过。

他抱着自己单薄的膝盖,颤颤巍巍地缩起脑袋来,攥着什么东西的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可怜的样子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的幼犬。

江栾听到了图书馆大门打开的声音,扬起脑袋看向门外。

陆浅对上江栾视线的那一刻,身躯一僵。

江栾的眼眶透着血样的红,眼底的波光似乎随时都能破瞳而出,眉毛狠命地蹙着,他长久缺乏日照的瘦削面颊上,透着一股不太健康的红晕,就连鼻头也是粉色的,似乎已经是哭过一场。

他看到陆浅来了,连忙抬起袖子,狠命蹭了两把眼眶,想着要掩饰。

“那个,快到时间了吧,咱们走吧。”

他的声音干哑,有些砂,陆浅更加确信,江栾确实哭过一场。

“你怎么了?”

陆浅走到江栾面前,捋了捋身上的裙子,贴着他身边蹲下。

江栾没有回答,攥了攥手心里的东西,将脑袋又埋回膝盖里,微微摇了摇头。

陆浅看着他的侧脸,有些揪心。

江栾对她来说,比起老师,更像是个朋友,他会在闲暇时候跟她说很多话,因为性格缺陷,他不会避讳自己的厌恶和喜好,不过,反而是因为这点,所以让陆浅觉得他格外真诚。

陆浅眼见江栾不答,也不逼他,就这样默默坐在他身边,两个人的胳膊靠在一起,听着图书馆中机械钟摆的滴答滴答,将愁绪揉进时间里。

沉默许久,陆浅歪歪头,看向一动不动的江栾。

不经意间,她看到他细长的手指里,狠命攥着什么东西。

她似乎明白了一些。

江栾面对所有事物,都是极致的淡然,他的一切行为都带着异于常人的理智,哪怕是在生气的时候,也是有种无可奈何的放弃感,或许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不同。

但只有一个例外,就是他视若珍宝的那个小金属盒子。

陆浅不止一次看过,江栾在实验空档和看书的时候,把手插进兜里反复揉搓,那已经是他神经反射一样的动作,只要手上是空的,他就一定会揣进兜里摸索一番。

即便江栾同陆浅说过很多话,但他也从不提及这个盒子。

陆浅感觉得到,这里面一定埋藏着一个很沉痛的秘密。

她看着江栾,悄声开口:“是坏了吗?”

江栾蜷缩着的身躯猛然一僵,紧接着逐渐放松下去,不太情愿地点了两下头。

那个小盒子很简单,就算是坏了也一定不难修,但陆浅觉得,江栾可能并不希望任何人触碰他的这份记忆,所以才会难过到这种地步。

“能给我看看吗?”

江栾没有回答,条件反射一样地摇了摇头。

接着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从膝盖里扬起脸来,扭头看向挨在身边的陆浅。

“你会修吗?”

江栾的语气中带着期盼和哀求,他的脸上没戴眼镜,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眼底的纯粹,像一个孩子。

陆浅眉毛微抬,朝着江栾扯起一个自信的笑容,“开玩笑呢?我从小到大什么东西没修过?”

江栾听到陆浅自信的答复,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他纠结地朝着陆浅伸出手,慢慢张开紧攥着的掌心。

几声小金属音的碰撞后,江栾手心中散开了几块零落的金属零件。

陆浅看向他的掌心,已经有些微微的出汗,白皙的指头上印的全是金属制品的纹路,可见江栾攥的力气有多大。

很简单的小盒子,旋转机关只是一个栓子,两边的螺丝有些松动,搭扣也不太紧,所以盒盖才会松脱分离。

陆浅没有上手去接,就这么看着江栾点了点头,“很简单的,能修,几分钟就能修好。”

江栾听到陆浅的肯定,脸上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他急忙把盒子本体翻过来,亮在陆浅面前。

“那这个呢,这个玻璃碎掉好久了,能安上吗?”

陆浅的眼光一怔。

她看到那个盒子中央,放着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中是一个绑着麻花辫的金发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眼睛笑得快眯成一条缝,只能隐约看见她大眼睛里浅色的瞳孔。

那照片已经有些掉色,边缘模糊地晕成一团,但哪怕是这样老旧的照片,也没能挡住女孩脸上灿烂的喜悦。

陆浅垂着眼,温柔地看向江栾,朝他郑重点了点头。

“能的。”

江栾听罢,蹭了蹭泛红的眼眶和鼻头,把金属盒零件攥回手心里,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

“走吧,咱们先去见夏里特院长,你回来记得给我修。”

江栾对陆浅是很信任的,她说能修,就肯定能修。

“着什么急啊,”陆浅拉起江栾的胳膊,拦住他要往外走的脚步,“现在时间还早,我去找他们要块大小差不多的玻璃,立马就给你修好,十分钟。”

陆浅说完,就奔着图书室门口跑去。

“你在这等我啊,我马上回来。”

江栾站在原地,朝着空空如也的大门,呆呆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