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间内，病人已经推到手术台上。
胸心外科、普外科、胃肠外科、肝胆外科、骨科……
加上巡回、麻醉，手术间内林林总总站了十口子人，让原本还算宽敞的空间立马显得狭小逼仄。
现场气氛有点低沉。
在场创伤小组的成员，知道面前这个病人，能活下去的概率，恐怕连百分之十都没有。
虽然一路在输血，但出血量要远远大于输入的速度。
此刻医务科的人也赶了过来。
由于是急症手术，现场没有家属，按照绿色通道先救人、后补签的原则，现在这个病人，完全归医务科的人负责。
这是肖晨光在急诊建立创伤中心时，给院里提的要求。
毕竟很多意外事故，现场没有家属，甚至有的连陪人都没有。
病人急需治疗，如果非要等家属签字再手术的话，很多病人都会拖死在急诊抢救室，根本没机会上手术。
至于小概率的欠费、纠纷问题，由医院负责，身为医生的肖晨光，目前要考虑的，是把病人救活。
“直接开腹探查，再给输血科申请红细胞、血浆、血小板、冷沉淀……”
为了防止dIc、低血容量休克、凝血异常问题，肖晨光几乎将每一个种类的血制品，都要了个遍。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手术台，不断往地上流淌，很快汇聚成河。
巡回护士直接拿来一个大桶，就跟平时房屋漏雨时一样，防止地面湿滑，影响术者操作。
换好衣服、刷完手的肖晨光，站在手术台上。
病人已经插好管，用上呼吸机，麻醉开始了疯狂的掰药、配药。
多巴胺、去甲肾、间羟胺，只要是能提升血压的药，一管一管的在配。
甚至忙完的巡回护士，也加入了配药的行列中。
蛇毒血凝酶、氨甲苯酸、酚磺乙胺，各类止血药，也在快速输入病人体内。
升压、止血、抑酸、补液……
在药物治疗的基础上，病人的收缩压一度回升到90mmhg。
这是一个好的现象。
此时，徐国强也穿着洗手衣，赶到了手术间。
这台手术，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台上辅助的人越多越好。
“徐主任，病人很重，要开大刀。”
“行，我辅助你。”
徐国强因为之前在胜利医院开展过专家手术的缘故，手续、信息都在。
刚才他在跟医务科的人表明身份后，那边立马就给了权限。
徐国强刷手，换手术服，选择在肖晨光同侧落位。
“肖主任，病人碎掉的衣服已经嵌在他的皮肉里了，抠不下来。”
这时，巡回和一助想要把病人身上的衣服取下，但发现根本弄不了
此时病人的情况非常糟糕。
很明显的黑色车胎印，直接碾压在了病人的腹部，形成手掌大小的凹痕。
肠子铁定断了，肠液流了一地，至于要切多少，谁也不知道。
所幸，轮胎只伤到了病人腹部，但凡向上、向下再挪个五公分，压爆心脏、粉碎盆骨，任谁来都没有挽救的可能。
“不用处理了，直接消毒开腹。”肖晨光当机立断。
所有的感染问题，都是建立在病人能活命的基础上。
这跟战地医生，打仗行军时遇到伤员的做法一样，先活命，然后再考虑其他问题。
肖晨光一伸手，早就准备就绪的器械护士，啪的一下，将手术刀递到了他的手掌心上。
此时皮肤消毒完毕，刀尖顺着病人上腹，一路向下，切到肚周。
由于挤压伤的缘故，腹膜被破坏，表面皮肤与肠腔粘膜紧紧贴合在一起。
面对犹如蝉翼的游离组织，准备辅助拉钩的徐国强，心里一沉。
“小肖，病人受损的肠壁在快速水肿，游离腹膜，谨慎一下，一不小心就可能切到肠子了。”
见肖晨光速度不减，依旧在操作，徐国强适时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
肖晨光目光如炬，精准把控着力道，指尖微动，操作一板一眼。
为了精准游离腹腔黏膜，他已经特意放缓了速度，但在别人眼里，操作依旧快成了一道闪电。
切割、分离，逐渐暴露腹腔。
病人的挤压伤非常严重，腹腔变形、肠壁水肿，周围组织湿滑粘稠，影响操作。
可即便如此，一条十几厘米的切口，在肖晨光的操作下，瞬间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什么速度？！
此时站在台上的，有第一次见肖晨光开大刀的，也有第一次跟他一起手术的。
每个人都被肖晨光的操作惊住了。
“拉钩，准备探查。”
见他们目光呆滞，肖晨光实时提醒了一句。
“好！”
徐国强立马将腹壁拉钩置于切口处，此时他表情尴尬，好像自己才刚提醒过小肖，让他操作谨慎一点。
结果话语间，肖晨光已经完成了开腹。
精准、精确、宛如精密仪器一般，腹膜分离，露出里面的肠腔，没有任何损伤。
“这就是平时用磨钻练习出来的稳定性吗？”
徐国强眼里一片火热。
他拉着腹壁，小肖近在咫尺的操作，徐国强看的一清二楚。
刚才那一刀笔直顺畅，切口规整，没有任何曲折。随着术野开放，肖晨光一边探查，一边将腹腔积血用吸引器引出。
混杂着肠液的鲜血，顺着吸引管，径直流淌进废液收集器中。
出血太多！
腹腔内的鲜血，刚被吸走，又有多处破溃开始汩汩冒血。
肝出血、脾损伤、肠系膜多处撕裂出血。
肖晨光眼前一片鲜红，出血点多如牛毛，血液横流。
器械护士刚伸头看了一眼腹腔情况，立马缩了缩脖子，开始在操作台上，疯狂准备物品。
温盐水纱布，止血钳、纱布垫、凝胶海绵……
只要能用于止血的器械、材料，护士都提前做了准备。
“给我吧。”
徐国强手一伸，把即将用到的东西，全都拍在了覆盖病人身上的无菌大单上，方便小肖操作。
“十二指肠撕裂出血、空回肠破裂、升结肠降结肠离断……”
肖晨光的探查还在继续。
随着一个个诊断随口说出，让手术室众人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
刚刚估计还有百分之十的生存率，在探查结束后，已经无限接近于零。
手术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现场死一般的寂静，除了监护仪在不停报警，无人敢做决定。
“徐老师？”肖晨光突然开口。
“我在！”徐国强精神一震。
“钳夹止血，继续拉钩。”
“好！”
肖晨光双手如风，左手按压止血，右手钳夹动静脉。
一块块止血纱布，在快速填塞到病人破损的腹腔中。
刚刚准备的止血器械、材料，瞬间告罄，徐国强一边拉钩，一边当传递手，从操作台上将需要的物品，快速递到肖晨光手里。
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像是在台上合作多年的老友。
其他人除了能拉拉钩，保持术野的稳定，思维根本跟不上两人的节奏。
肖晨光在全力以赴，省城教授的辅助也让人极为放心。
两人仿佛心有灵犀。
肝脏止血、脾静脉钳夹、肠系膜上动脉栓塞……
血压逐步提升。
腹腔染血的纱布，沉甸甸的，换了一沓又一沓。
病人腹腔内的止血钳越来越多。
渐渐的，病人的血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