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没日没夜的赶了许久的路,太后舟车劳顿,身体早有不适,但都碍于皇后的身子和皇帝的心情秘而不宣。
直到队伍行至东郊附近,她才骤然病倒,太医诊脉之后,纷纷请求皇上暂缓一两天的行程让太后休整片刻。
孝道大于天,弘历纵使心中焦急也不得不顾及太后的安危,只能休停整顿,可就是这两天的时间内,船舫上闹出了事。
纯贵妃不慎从甲板上跌落,正逢身边无人伺候,地处偏僻,也没有侍卫巡逻,差点就活生生溺毙在河道之中,幸逢木兰围场的马奴经过,听到了河中有人惊声呼救,才奋不顾身的跳下水救起了纯贵妃。
纯贵妃惊惧过度,随后就大病了一场。
太后染病,贵妃落水,本就乱的局面更是一塌糊涂,就在人心惶惶之时,娴贵妃越众而出,亲自上了青雀舫求见皇上。
此时无人主持大局,众人都以为如懿是要去求皇上允她暂理事务之权,好稳定人心。
却没想到她气势汹汹的上了一趟青雀舫,回来依旧什么事也不管,依旧每日人淡如菊,整日在船队上穿着太妃服制东晃晃西晃晃,不给别人添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在众人都摸不着头脑之际,魏嬿婉这儿第一时间得到了进忠公公的内部一线消息。
原来那晚救了纯贵妃的马奴好巧不巧正是之前被贬斥到木兰围场的凌云彻,如懿知道这件事后,甚至都还没去看落水受惊的纯贵妃一眼,就迫不及待的上了青雀舫,生怕被旁人顶了这救命的功劳,让凌云彻受到一星半点的委屈。
她倒也没有直接提凌云彻的名字,只说有个马奴救了贵妃,请皇上给他升个官,当个蓝翎侍卫,也不知是如懿还没有蠢到家,还是她自己心虚,避开了救人马奴的身份。
弘历正沉浸在悲痛之中不可自拔,听到这种无关紧要的消息也没有心思理会,随意挥了挥手就应允了如懿的要求。
魏嬿婉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冷笑,她还以为是自己那天说的话将如懿刺激的转性了呢,原来是事关凌云彻啊,难怪她会如此主动。
两天之后,太后缓过劲来,大部队也再次启程,只是跟船侍卫中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个侍卫凌云彻而已,对其他人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
又赶了两日路,在快要抵达目的地之时,魏嬿婉终于亲眼看到了已经换上侍卫服制的凌云彻。
彼时她正搭着进忠的手在芙蓉舫二楼散心,走到护栏边时却感觉自己的手腕突然被身边的进忠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魏嬿婉莫名的回头看他,就见他绷紧了下颚,唇边的笑意也十分冰冷,目光沉沉的看向一处。
魏嬿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凌云彻正沉着脸站在甲板之上,腰背挺得笔直,显然也看到了二楼的魏嬿婉,他此刻的神情带了些鄙夷。
感受着身边越来越浓的酸意,魏嬿婉无奈扶额,此刻也没有心思搭理什么凌云彻,正要转身退走,却听一声拉长了的娇声呼喊伴随着花盆底踢踏的声音由远及近。
“凌云彻~”
那声音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那说话之人是如懿,陌生是因为,魏嬿婉从来没有听过如懿用这样的声音说话,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反正听到这样的腔调,魏嬿婉和进忠的手臂上都不由自主的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俩人极有默契的缓缓退后两步,隐在了二楼的阴影处,这个角度既能看清甲板上的情形,也不至于被下面的人发现。
见到如懿疾步前来,凌云彻脸上阴沉的表情也随即一收,憨憨的朗笑着给如懿请安。
“微臣凌云彻,给娴贵妃娘娘请安。”
巧了,他此刻的声音也是魏嬿婉从没听到过的,有一种中年男人强装成少年的违和感。
魏嬿婉浑身不适的抚摸着胳膊,试图抚平手臂上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却听进忠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悄声响起:“贵人的品味可真是十分独特啊,进忠竟不知道您喜好这一口的?”
她无奈的回头看了进忠一眼,却因距离太近嘴唇轻轻从进忠脸颊边擦过。
这下两人终于都老实了下来,躲在阴暗的角落双双闹了个大红脸。
下头的如懿也终于扭扭捏捏的走到了凌云彻身前,亲自弯腰伸手托起凌云彻的胳膊,亲切笑道:“凌侍卫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凌云彻傻笑着起身,感激道:“微臣想着您日日在这些船舫上走动,就想着在这儿等着您,给您请安谢恩。”
如懿低着头向上斜眼,一副娇俏的样子左右摇晃着身体,娇声道:“特意在这儿等着本宫?可不像是请安这么简单啊~”
两人相视一笑,有种莫名的暧昧在其中流淌,凌云彻从怀中掏出一个灰扑扑的手帕,层层打开,露出了里头几个无患子,沉声道。
“娘娘送给我的礼物我一直带在身边,哪怕过的在困难也没想过用它们来换银子,因为微臣知道,这无患子是您希望我无忧无患的意思,是您对我的一片心意。”
神经!
这破玩意你要敢拿去包子铺跟老板换半个包子,老板不得拎着擀面杖打断你凌云彻一条腿才怪。
魏嬿婉和进忠几乎是同时翻了个白眼,心中的无语几乎都要满溢出来。
如懿却被感动的不行,眼角都溢出了热泪,哽咽道:“你知道本宫的心意便好,今后你要好好在宫里当差,以前那些不光彩的事情以后便不要再提了。”
凌云彻郑重其事的点头,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直到如懿娇羞的离开,魏嬿婉才扶着进忠的手小心离开,却在下楼梯拐角时又被凌云彻堵了个正着。
他脸上又是那副高傲的表情,冷冷的看着魏嬿婉,示意她自己有话说,让她挥退旁人。
魏嬿婉清晰的听到身边的进忠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嗤笑,阴阳怪气道:“贵人要与故人叙旧,奴才不便叨扰,这就退下了。”
那‘故人’二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进忠嘴上说着退下了,脚上却未挪动分毫,连握着魏嬿婉手腕的力道都丝毫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