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我出声打断了云月的放空。
“姑娘,您回来了。”云月闻言转过头来望着我,轻轻拂去了脸上的泪水:“姑娘恕罪,奴婢忘了替您送外袍了。”
“没事。”我摇摇头走到她身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我已经不冷了。”
“云月,有一件事我也是刚刚才知情,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知你,让你自己来拿主意。”我思索了一瞬后说道。
“何事?”云月泪眼朦胧的望着我:“姑娘请说。”
“周重此次回南阳,其实是为了祭奠他的亡妻,他的夫人早在五年前就离世了,魏冉说,周重到现在也还一直深深地思念着他的夫人。”
“离世了?”云月蓄满泪水的眼眶,也顿时显露出震惊:“为何,会离世了?”
“是难产,母子俱亡,也不知道周重,是如何熬过那一段悲痛又绝望的时日的。”我叹息着答道。
在这医疗落后的古代,有时一个小小的风寒都可以要了人性命,更不用说女子生育所付出的风险了。
“所以云月,你得想清楚,你喜欢的人,心中有着永恒的伤痛,或许永远也无法敞开心扉接纳别人,你还要继续爱他吗?”我有些担忧的说着。
云月听了我的话,神情凝重的思量了许久,而后抬起头看着我,郑重而又认真的回答道:“要的。”
“姑娘,奴婢从昨夜起就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本决定了,若是周将军与周夫人日子和顺美满的话,奴婢就将自己的心思藏起来,偷偷地祝福他们。”
“可现在得知了周夫人亡故的噩耗。”云月缓缓地向我诉说着她心中的想法:“奴婢很心疼他,更想走近他了,即便不能抚平他心中的伤疤,也好过让他自己一个人孤独的苦苦支撑着,奴婢愿痛他所痛,乐他所乐。”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我其实并不太赞同云月的一意孤行,周夫人是在周重最爱、最眷恋的时候,带着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惨痛的离去的,对周重这样的性情中人来说,终其一生也许都无法忘怀她们,云月可能会很难走进周重的心。
“奴婢决定好了。”云月坚定的对着我点了点头。
“可是活着的人永远也比不过,一个已经故去了的人,在周重心中,他的夫人将永远都是尽善尽美的,你明白吗云月?”我再次提醒道。
“奴婢明白,奴婢也无意去和一个已经逝去了的人比较些什么,即便周夫人在他心中永远都占着一席之地,奴婢也认了。”云月还是坚持着。
“唉~你这又是何苦呢,找一个全心全意,至始至终心里都只你一人的夫君不好吗?”我叹息着说道。
“姑娘,若是周将军真的痛痛快快的就将他的夫人忘记的话,奴婢反倒会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云月见我为她犯愁,又转过头安慰起我来:“可他没有,即便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心心念念的还是他已经离世了的夫人,这足以见得,他是多么重情重义的一个人。”
“这样的他,让奴婢更加仰慕,更加不想错过了。”
“也罢。”我听完云月的话,觉得也不无道理:“用尽全力去争取一次,是比什么都不做就退缩了的好。”
“多谢姑娘首肯。”云月如释重负的说道,眉眼中的忧愁已散去了一大半。
“你自己的决定,自己不要后悔就行。”我无奈的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奴婢不会后悔的。”
这两天的日头,不知为何又毒辣了起来,用过午膳后,我在营帐中是坐立难安,闻着身上一股子的汗味,只感觉全身上下都瘙痒不堪。
“姑娘,您怎么了?”云月一边做着绣品,一边打量着我。
“天气这样炎热,又太久没有沐浴,难受死了。”我在帐中来回的踱着步:“昨夜还一跤摔在了泥水里,我只感觉浑身都是马粪的气味。”
“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吧,这帐中被太阳炙烤的,比外面还热呢。”云月放下手中的活儿,站起身来。
“那走吧。”我挥着蒲扇不停的扇着:“怪不得都说秋老虎秋老虎呢,这天气真如同老虎一般让人畏惧。”
我和云月又循着早间的路,来到了草场边的松柏下乘凉,竟刚好碰到了白起和周重正在比试剑法。
湛蓝的天空下草色青青,两道矫健的身影正你来我往的缠斗在一起,银色的长剑碰撞着发出刺眼的光芒。
白起的剑法凌厉,招招都伴随着飞扬的剑气,而周重的剑法则流畅自然,抬手间又看得到一股力量,他们迎来送往的,一时难分胜负。
我和云月站在一旁看着,云月的眼中,透露着毫不掩饰的万分欣喜,与十足的仰慕。
终于一声兵刃落地的声音响起,周重手中的长剑被白起打落了出去,连带着他自己也不住的向后退了数十步。
“周重!”白起许是没料到会不小心将周重打倒,急切又歉疚的喊道。
“周将军!”我身旁的云月同样大惊,跟着就跑过去查看起了周重有无受伤。
“没事吧周将军。”我也紧跟着走了过去。
“没事,并无大碍。”周重站稳身形后对着我们笑道。
“你怎么回事?练剑时竟也走神?”白起疑惑的拍了拍周重的肩,他并不知道周重夫人逝世的事情。
“许是连日追赶你们的行程,有些困乏,况且大良造的剑法本就远在周重之上,输了也是常理。”周重笑着,面上满是疲惫。
“周将军,累了就回去歇息吧,你又不是个铁人,还是要多多注重自身的,剑随时都可以练的。”我忍不住出口规劝着周重,即便是铁人,这样身心疲惫的煎熬着,又能熬多久呢。
“是啊,周将军,姑娘说的对,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啊。”云月担忧的望着周重。
“回去吧周重,明日又要启程了,能歇就歇着吧。”白起见状也说道。
“那就听大良造和姑娘的,属下先行告退了。”周重拱手行礼。
“慢走。”我回答着周重,白起也跟着我点了点头。
云月看着周重渐行渐远的背影,面上浮起了一丝焦虑和着急。
“去吧。”我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对着她轻轻的,朝着周重离去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多谢姑娘。”云月见状欢喜的笑了起来,对着我和白起俯身行了个礼,便急速的向周重追去。
“媛儿,你怎么出来了,这样炎热的天气,仔细着身子。”白起伸手在我额边轻敲了敲。
“帐中比这野外还闷热,外面好歹还有点风,所以出来透透气。”我走到树荫下坐着,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晚间我让人多送些冰块到你帐中。”白起闻言也笑着坐到了我身旁:“再过几日立秋就好了,或许就没这么热了。”
“可别。”我回绝着他:“魏冉那厮若知道了,又要训斥我矫情多事了。”
“你是女子,比不得我们男子随意,矫情就矫情吧,我喜欢就行了,你管阿冉怎么说呢。”白起勾起嘴角,宠溺的说道。
“好兄弟,别这样,我鸡皮疙瘩掉一地。”我伸手把他的脸向着另一边推去。
“在哪儿呢?”他故作夸张的在草地上摸索着:“我怎么没看见。”
“哈哈哈…”我被他的样子逗的大笑出声:“你手下的将士们要是看见你这副模样,不知道还会不会惧怕你的威严。”
“你还说呢,倘若哪天他们不服我的管制了,可都是你的原因。”
“怎么还赖起我来了,先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又狡又赖。”
“反正我是赖上你了。”
大朵大朵的白云被风吹着飘来又飘去,阳光照射在松针上,细碎的光芒又四分五落的散在我们身上,我压倒一大片青草,翘起二郎腿惬意的躺下,虽然热了些,倒也真舒服啊。
我和白起你一言我一语的的交谈着,不知不觉间竟安心的睡了过去。
我是个睡眠质量很不好的人,一点噪音和光线都容易让我惊醒,心里若是再藏点事儿,那更是三五日也别想睡个好觉了,谁知这个下午,我竟在郊外鼾睡了一两个时辰。
再醒来时都快到晚膳的时间点了,我大梦中惊坐起,便看到了身旁白起笑意盈盈的脸。
“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也不叫我?”我撑着身子站起来。
“看你睡的那么香,不忍心。”白起也跟着站起身,调笑着我:“夜里都做何去了,大白天也能在郊外睡着。”
“快走吧你就,一天都晚问问问的。”他慢吞吞的走在我身前,急得我一招降龙十八掌给他推到了边上。
“你再走慢些,晚膳都赶不着热乎的。”我疾步如飞,将他远远的扔在了身后,边跑边大声说着。
“仔细又摔了。”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提醒着我。
晚膳过后,天已经黑了,我收拾了些干净的换洗衣物,便带着云月向着我之前发现的小溪走去了,好在今夜圆月高挂,月色虽朦胧,倒也还看得清路。
“姑娘,不会被人看见吧。”云月跟在我身后小声说道。
“都这么晚了,谁还会来这里,白日里要打水要浆洗的,该干的都已经干完了,不会有人的。”我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回答着云月:“况且咱们分开来洗,你洗的时候我把守,我洗的时候你把守,没事的。”
“好吧,听姑娘的。”云月听了我的话,赞同的说道:“确实也该沐浴了。”
不一会儿,我和云月就到了溪边,空旷的草地上除了几棵树影,并无一人,唯有星辉熠熠,蝉鸣阵阵。
“云月,你先洗,我替你守着。”
“是,姑娘,奴婢会尽快的。”云月说着便解了衣衫跳进溪水中,欢快的游了起来。
“怎么样?水深吗?”我不会游戏,又落过水,还是有些怕的。
“凉爽极了姑娘。”云月高兴的在水里扑腾着:“不深,只没过腰间。”
“那就好。”我闻言放下心来,在边上用手划拉着流水,有些迫不及待。
过了一阵后,云月从水里出来穿好衣衫,便轮到我了。
“云月,替我仔细守着,我要好好洗涮洗涮。”我褪下衣裳,一步一步慢慢摸索着走进溪水中。
“好嘞,姑娘。”云月顽皮的笑着作答。
太凉快太清爽了,近日的疲累仿佛都随着流水洗净,我仔细的搓洗完身子,又开始洗起了长发。
我在现代时最喜欢留短发,怕的就是长发难打理,果不其然,长长的头发湿了水,打成了一个个的死结,直扯的我头皮生疼。
正当我聚精会神的梳解着发结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的渐渐清晰了起来。
“云月!快去看看是谁,拦住他!”我慌张的没入水中,只露出了半个脑袋在水面上。
“是是!奴婢这就去看!”云月急急的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赵大哥,这么晚了你来溪边做何?”
“是云月姑娘啊,我来取些水到马棚去,这天气太热了,马儿们也遭受不住,一天要取好几次水呢。”
“您先别忙着取水,帮我个忙,到那边……”
原来是赵大哥来打水,我松了口气,慢慢地浮出水面,加快着手里的动作将头洗净后,抓着溪边的野草就着力道上了岸。
岂料刚一爬上岸边,就与不远处的人影堪堪撞了个正着。
“啊啊啊!!!”我在他惊愕的眼神中大声尖叫着,随后脚底一打滑,再度跌落水中。
“小心!”掉进水中的前一刻,余光瞥见那人对着我伸出手提醒道。
我咚的一声掉进水里,呛了两口水后,用力一蹬腿站了起来,还好这水不深,不然光不溜秋的我宁愿溺死也不让他救!
我藏在水中,急切又惊惧的大声冲着岸上的人喊道:“不许过来!”
“你没事吧?”他往日淡漠的声音,此时变成了忍俊不禁的笑意:“本侯不过来,你自己慢慢上来吧。”
“你转过去!”我面红耳赤又气急败坏的冲着他嚷道。
“好,我转过去。”他揶揄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缓缓游走到岸边,先伸出半个脑袋看了看他确实转过了身去,才手脚并用的快速爬上岸,着急忙慌的穿好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