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三,沈阳城。
今日天气不佳,朦胧的薄雾笼罩在辽东重镇之上,一众沉默不语的辽东文武簇拥着经略熊廷弼立于随风摇曳的军旗之下,显得心事忡忡。
将视线放至远处的天际线上,水流湍急的浑河东岸似乎出现了一道黑影,空气中隐约间还伴随着令人不安的喧嚣声。
建奴兴兵?
因为去年春天,沈阳官兵们成功挫败了女真建奴的阴谋,令自万历末年以来,便在辽东如日中天的女真建奴无功而退的缘故,城头上众人虽是如临大敌,但仍能保持着镇定,目光炯炯的盯着远处天际线上,行动颇为迟缓的建奴。
\"经略大人,鞑子这是要卷土重来了?\"
半晌,待到亲眼瞧见了远处空中若隐若现的各色旗帜之后,身材魁梧的总兵尤世功双拳紧握,眼神冰冷的询问道。
尽管时隔一年,但他仍能清楚回忆起建奴大军来势汹汹,沈阳城危在旦夕的那段时日。
难道说,踌躇满志的女真老汗努尔哈赤要再度奏响战争的号角了吗?
\"哼,如今我沈阳兵多将广,此役定然要叫那老酋有来无回。\"话音刚落,一旁的辽东巡抚周永春便眼神坚毅的低吼道,同时下意识瞧了瞧周遭前不久刚刚修缮加固完成的城墙。
自从朝廷于西南歼灭了犯上作乱的土司之后,广宁城中那些虎视眈眈的将校们便一改之前的桀骜态度,开始规规矩矩的响应起朝廷的征召。
如若沈阳城燃起狼烟,不出旬日,亲自坐镇关宁的李如柏便会率领其麾下的\"将门子弟\"驰援沈阳。
\"来得好,正好儿郎们也休息了一年之久,也该活动活动了..\"
\"如若昔日的辽东铁骑尚在,区区建奴焉敢犯我大明天威..\"
见经略熊廷弼沉默不语,诸多身材魁梧的军将们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们也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咚咚咚!
半晌,沉闷的战鼓声于远处河畔附近响起,瞬间惊飞了于空中盘旋的飞鸟,也令经略熊廷弼的眼神愈发沉凝。
难道真被身旁的属下们说中了,老酋努尔哈赤要卷土重来了?
\"奉集堡方向,日前可有奏报?\"凝眉沉思片刻,一袭红袍的熊廷弼终是朝着身旁的武将询问道。
\"回经略的话,前些时日老酋努尔哈赤确实曾擂鼓聚将,命其麾下的鞑子们于萨尔浒城附近集合..\"
\"但奉集堡并非燃起狼烟示警..\"迎着熊廷弼若有所思的眼神,已然正式出镇辽东的满桂便满脸严肃的拱手回禀道。
经过这一年多的历练,这位幼年便投身行伍的军将愈发成熟稳重,并逐渐被辽镇其余将校所接纳。
\"戚将军乃老成持重,应当不会有所疏漏才是..\"闻言,总兵尤世功便下意识的嘟囔道,眼神愈发不解。
奉命镇守奉集堡的军将可是名将戚金,即便那辽镇建奴倾巢而出,也绝不至于连燃起狼烟的时间都没有..
\"有点意思..\"
似是心有所感,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经略熊廷弼突然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眼神很是玩味。
自女真老酋取得了\"萨尔浒之战\"的胜利过后,其汗国的疆域便扩大至浑河以西,并囊括清河,抚顺,铁岭,开原等重镇。
如若女真建奴像去年春天那般倾巢而出,自己定然会提前收到风声,驻扎在奉集堡的戚金也会燃起狼烟示警,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无动于衷。
唯一的解释便是,此时出现在远处天际线上,却又按兵不动的鞑子们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
建奴的真正主力,还集中在萨尔浒城附近。
\"建奴用意不明,虽然未见其主力,但我等仍要严阵以待,不可小觑。\"顾不上向身旁的将校们解释太多,辽东经略熊廷弼便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道。
建奴向来以行动迅速见长,且事发突然,难怪奉集堡的官兵们没有反应,任由这些\"探子们\"越过了浑河东岸。
思来想去,熊廷弼觉得还是要主动\"未雨绸缪\",以免被建奴牵着鼻子走,于是扭头朝着身旁的魁梧军将吩咐道:\"满桂!\"
\"请经略吩咐。\"如今的满桂已是正式被擢升为辽东副总兵,且因性格豪爽的缘故,很快便与军中士卒打成一片,在军中站稳了脚跟。
只可惜他终究是\"京营\"出身,且祖上是\"蒙古人\",故而难免受到来自于沈阳城中土生土长的\"辽人\"若有若无的排斥和疏远。
不过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的满桂知晓,自己只需要有过人的军功,便可无视那些令人厌烦的\"人情世故\"。
\"即刻率领麾下标营,前往浑河东岸迎敌。\"
\"如若事情有变,允准暂避鞑子锋芒。\"再度瞧了瞧远处天际线上的黑影之后,熊廷弼方才言辞灼灼的吩咐道。
作为代天巡狩的封疆大吏,他其实十分清楚天子将其心腹爱将满桂安插到辽镇的用意,此时也愿意给予这位\"钦差\"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遵令!\"
闻言,身材魁梧的满桂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引得身上甲胄钉钉作响,似乎毫不在乎熊廷弼交予自己的\"苦差事\"。
要知晓,自\"萨尔浒之战\"过后,大明官兵便军心涣散,不敢与其在平原上野战,纵使偶尔与鞑子在城外相遇,也是落荒而逃的下场,极少有主动出击的时候。
\"孟泰兄,\"随着耳畔旁的脚步声消失不见,熊廷弼转而继续吩咐道:\"将此间事,快马报予京师吧。\"
\"女真建奴故弄玄虚,只怕另有所图。\"
\"明白..\"见熊廷弼神色严肃,一旁的辽东巡抚周永春轻轻颔首,脸上的神情同样是有些若有所思。
去年春天的时候,女真建奴于沈阳城外无功而退本就耽误了农耕,冬天又遭遇了白灾的肆虐,料想其国内必定是哀声一片。
如此情况之下,纵使那老酋穷兵黩武,只怕也不会将矛头对准重兵把守的沈阳城。
相比较之下,反倒是与女真建奴一江之隔的朝鲜,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