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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六家屯而出,一路向南而行不过十余里,便是郓城县的治所,几名懒洋洋的兵丁正靠在身后的城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因为\"梁山好汉\"的缘故,这郓城县自南宋开始,便被历朝历代所\"警惕\",尤其是本朝成祖因\"靖难\"在山东这地界受了重创之后,更是对其针对有加。

起码这郓城县城,莫说与南直隶那些富庶之地的县城相比,就连河南河北等地的寻常县城都相差甚远,城中最为\"显赫\"的人物除了官运不旺的知县老爷之外,便是走南闯北的\"烧香人\"。

除此之外,就连家世渊博的\"士绅们\"都没有几个。

...

...

郓城县衙坐落于县城中央,形制还算规整,几班差役正没精打采的躲在班房中发呆,内心颇有些\"生不逢时\"之感。

毕竟这郓城县虽是穷乡僻壤,但却历来被\"烧香人\"所看重,明里暗里着实吸纳了不少信徒。

靠着这些\"烧香人\"的庇佑,即便真有活不下去,落草为寇的盗匪们也不敢在郓城的地界上放肆。

这一来二去,官府和\"烧香人\"这本应彼此对立的两方势力,却是达成了某些心有灵犀的默契,共同维系着郓城县的稳定。

迈步进入署衙,与无精打采的差役们所不同,现任知县余子翼则是如临大敌的立于窗柩旁,默不作声的听着身旁师爷的禀报。

\"你的意思是,那些烧香人非但没有离去,反倒越聚越多?\"

半晌,渐渐听出\"眉目\"的余子翼便是挥手打断了自己师爷的言语,转而语气不善的诘问道。

\"老爷说的是,小人也觉得有些奇怪。\"

尽管自己的禀报被眼前文官有些粗暴的打断,但中年师爷脸上却瞧不出半点不满,反倒是恭恭敬敬的回禀道。

毕竟这郓城县乃是出了名的\"穷乡僻壤\",毫无油水之地,寻常官员到了这,最多待满一任,便会想方设法的活动关系,改任他处。

但偏偏眼前的文官是个例外,不仅\"任劳任怨\"的干满了两任,甚至还在郓城百姓的\"请愿下\",由府城那边破例,再度留任。

如今,已是余子翼在这郓城县任职的第八年了。

\"不应该啊,那群烧香人想要干什么?\"闻言,身着七品青色官袍的余子翼便是自问自答般低吟道,保养极好的脸上满是狐疑之色。

以他的身份和手段,自然是知晓如今\"隐居\"在六家屯的\"徐善人\"极有可能便是白莲教中的重要人物。

从他担任这郓城县令的第一年开始,每逢年关的时候,便有来自于大明各地的\"烧香人\"前来拜会这\"徐善人\"。

不过至多元宵灯会结束之后,这群\"烧香人\"便会自行散去,为何今年却是一反常态,这是不打算走了?

\"老爷,咱们要不要和上边知会一声..\"言罢,欲言又止的中年师爷便是以手指天,意有所指的低语道。

\"不妥..\"

几乎未经思考,郓城知县余子翼便摇了摇头,态度很是坚决。

这些\"烧香的\"不仅人多势众,且深谙生存之道,不仅隔三差五便给他这位知县\"上供\",与府城那边也多有联系。

如若他仅仅因为些许风吹草动便将事捅上去,不提府城那边会如何处置,只怕他日后的任期都不会好过了。

\"听说这些时日,济宁府那边也有人不断来咱们这郓城,可知所为何事呐?\"

思考片刻无果之后,知县余子翼便将此事暂且搁置,转而关心起另一件事。

这济宁府可是漕运重镇,富庶程度甚至能够与鲁王所在的兖州府以及山东首府所在的济南府比肩。

这好端端的,怎么往这鸟不拉屎的郓城来了?

\"回老爷话,小人亲自去查过了,应当是运了些东西过来..\"见县尊大人问起此事,中年师爷便胸有成竹的回禀道。

昔日他刚刚知晓此事的时候,便亲自去查验了,此时回应起来底气十足。

\"运东西?\"

\"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没运完?\"

听闻仅仅是运送些许货物,余子翼脸上的警惕之色有所收敛,但口中仍是没好气的抱怨道:\"是粮食啊,还是绸缎呐?\"

以那些烧香人的行事风格,只怕又会趁着眼下时局艰难,利用这些粮食,吸纳教众了。

\"回老爷,那群人看得紧,小人也不知晓是个什么东西..\"

\"但小人远远瞧着,车辙印极深,应当不是粮草或者绸缎..\"

此话一出,余子翼刚刚有所放松的心弦再度紧张起来,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

但还不待他说话,身旁中年师爷的话语,便让他更加惶恐。

\"小人从济宁那边托了些关系,暗中打探了一下..\"

\"好像这些东西是从南方来的,从济宁登陆之后,方才被运抵咱们这郓城县...\"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余子翼只觉心中咯噔一声,一种不好的直觉瞬间产生。

这些烧香的,何时跟南方那边扯上关系了?

\"县里还有什么事吗?\"

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太阳穴,知县余子翼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嚷嚷道,眸子径自看向窗外。

尽管外间太阳高照,空气中的寒意也没有之前那般逼人,但他却有些如坠冰窖之感。

\"县里的话,倒是没什么了..\"

\"就是县学的士子们,因为武科的事有些怨言,不过闹不出事来..\"

说到最后,中年师爷的声音便渐渐微不可闻,同时用余光瞥了瞥眼前的文官。

毕竟眼前这文官也是读书人出身,内心估计也会对天子信重武人的举动颇有不满。

果不其然,知县余子翼仅仅是冷哼一声,便将此事略过,转而继续发问:\"还有别的事吗?\"

\"别的事,应该就没有了吧..\"中年师爷眉头紧锁,默默于脑海中梳理着近些时日郓城县发生的一切。

突然,一张阴冷的面容于他脑海深处浮现。

\"大人,您还记得那个人吗?\"尽管只是一个照面,但其那双冰冷的眸子,却是给他这位见多识广的师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哪个?\"闻声,余子翼便不耐烦的拍了拍桌子。

\"就是前些时日,突然来咱们郓城的,身旁好像还有些随从保护的..\"在余子翼不满的眼神中,中年师爷小心翼翼的回禀,帮助余子翼唤醒回忆。

\"黑袍,随从..\"

得到这些关键词的提醒之后,余子翼的瞳孔很快便是一缩,喉咙更是上下耸动,吞咽口水。

他知晓眼前的师爷,说的是谁了。

如若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位才是真正的\"大有来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