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家庄的日子里,文慧的心境逐渐平和,以前的阴霾已经被这乡间的宁静所驱散。
她每日里哄着蛋蛋,眼神中满是宠溺,那模样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文慧从小便对孩子有着别样的喜爱,忘儿和若曦都是在她的悉心照料下长大的,对于蛋蛋,她更是疼爱。
每当四下无人,她看着蛋蛋那憨态可掬的模样,眼神里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子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怎会不知文慧心中所想。那两个未能降临人世的孩子,一直是文慧心底最深的痛,看见蛋蛋,一定想自己的孩子了。
轻轻走上前,温柔地拍了拍文慧的肩膀,轻声说道:
“孩子,这世间的母子缘分啊,讲究的是一个时机。或许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那个属于你的孩子就会悄然来到你的身边。”
文慧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声音低低地说:
“君姨,如果第一个孩子生下来,现在应该比蛋蛋还要大了吧。”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这说明你们缘分未到,不必想了,好吧!”
子君劝说道。
文慧的笑容越来越凄凉,她轻轻叹了一声。
“君姨,也许这辈子我都与孩子无缘了。”
“可别瞎说!”
子君急忙打断她,神色间竟有些激动。
“怎么会无缘呢?只是时候未到罢了。说不定等你明年结了婚,当年就能抱上大胖小子。”
文慧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随即又有些难过起来。
“君姨,我恐怕真的当不了妈妈了。”
“别听别人乱说,上次你流产后,我专门去问过医生,医生说只要好好调养几年,身体恢复了,还是有机会的。”
子君赶忙说道。
文慧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君姨,真的吗?我还能有自己的孩子?”
“君姨还会骗你不成?当时那医生也是为了吓唬李文杰,让他以后多注意你的身体。”
一提到李文杰,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君姨,我想跟您商量件事,您帮我拿个主意。”
文慧打破了沉默。
“你说吧,孩子。”
子君放下手中的活计,专注地看着文慧。
“我想去看看李文杰的父母,不知道这样做合不合适?”
文慧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
子君沉思片刻,微微皱眉道:
“这么说,你也打算去监狱看那个……他吗?”
文慧急忙摇头,神色紧张起来。
“不,君姨,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他,只要一想到他,我就害怕得浑身发抖。”
说着,她的脸色变得煞白。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看他的父母呢?”
子君问道,其实她心里是不希望文慧去的,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上海早已物是人非,她怕文慧去了只会徒增伤感。
文慧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温暖。
“君姨,我在他家待了三年,两位老人一直待我很好,把我当成亲生闺女一样。他们有这样的儿子,也实在是可怜。我只是想尽一尽晚辈的心意,去看看他们。”
子君看着文慧,眼中满是心疼和无奈。
“唉,你这孩子,和你妈妈一样善良。好吧,君姨答应陪你去一次无锡。”
“不用了,君姨,您年纪大了,坐车太劳累,我自己去就行。”
文慧连忙说道。
但子君心意已决,执意要陪她去,文慧拗不过,只好答应了。
母女俩乘坐飞机抵达上海,随后又转车来到了无锡。眼前的青瓦白墙、小桥流水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可以前的人和事却已如烟云般消散。
文慧的心情愈发沉重,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那扇红漆窗棂,仿佛还残留着当年的血迹,让她不敢直视那曾经的新房。她径直走向老两口居住的正房,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敲响了房门。
门缓缓打开,一位满头白发、身形佝偻的老太太出现在门口。她眯着浑浊的眼睛,问道:
“哪位啊?”
当她看清门外的人是文慧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喜,嘴唇颤抖着说:
“文,文慧,媳妇,是你吗?老头子,快起来,文慧来看咱们了……”
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拉住文慧的手,上下打量着她,眼眶也在瞬间湿润了。
“文慧啊,你这一走就是四五年,我天天都在想你啊。我们老李家对不起你啊……”
老太太说着说着,竟呜咽起来。
文慧强忍着泪水,扶着老太太走进屋里。看到躺在床上虚弱不堪的老爷子,她的心中猛地一震。
“爸,妈,你们的身体怎么变成这样了?”
“文慧,你还肯叫我们爸妈,我们这心里……”
老太太抹着眼泪,说不下去了,转身连忙掩饰。
“老头子,文慧回来看你了,你快醒醒。”
老太太走到床边,轻声呼唤着老爷子。
老爷子已经处于半醒半糊涂的状态,听到文慧的名字,嘴里发出微弱而嘶哑的声音:
“文慧,是你吗?你回来了,是不是就不走了……”
看着老两口憔悴衰老的面容,文慧心中五味杂陈。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走到床边跟老爷子打了个招呼,老爷子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子君跟在后面走进屋子,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她想起当年文慧和李文杰办婚礼时的热闹场景,亲朋好友齐聚一堂,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院子里。可如今,几年时间,已物是人非,院子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丝生气,她的心里不禁一阵发酸。
老太太看到子君,连忙热情地招呼她坐下,说起往事,忍不住又落下泪来,随即拉住文慧的手,继续说道:
“孩子,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我们到处找你,可就是找不到啊……”
“我去读书了,谢谢你们还记挂着我。”
老太太愧疚地低下头,不停地念叨着:
“傻孩子,都是我们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我们当时要是知道……唉,家门不幸啊!”
子君看着老太太,安慰道:
“老姐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一直活在痛苦里。文慧这次来看你们,说明她已经放下了过去的怨恨,只记得你们的恩情。你们也别再自责了。”
“唉,都怪我们教子无方啊!”
老爷子这时也清醒了过来,慢慢坐起身。
文慧环顾着空荡荡的院子,心中充满了疑惑。
“爸妈,文英姐呢?她不不常回来看你们吗?”
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一丝悲伤。
“唉,说来话长。她和女婿啊,算盘打得精。自从文杰出了事,他们就怕家产落到别人手里,非要跟我们分家产。我没答应,他们就生气了,一年到头也不回来几次,每次都说忙。”
提起女儿,老两口的脸上满是伤心和无奈。
“唉,说到底,就是因为我们把工厂卖了以后,把钱分成了三份,他们觉得不公平,气不过。可这是文杰的意思啊……”
老太太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临别的时候,老两口从箱子里拿出一张卡,叫住了文慧。
“文慧啊,这是你的那部分财产,我们一直留着,就盼着能找到你,亲手交给你,这样我们也能安心了。”
“这是什么财产?”
文慧一脸疑惑地问道。
“唉,当年我们把服装厂卖了,这事儿也跟文杰商量过。他特意留出了一部分,说你为这个厂子没少操心,这是你应得的。他还说,如果不给你,他心里会不安的。”
老太太解释道。
文慧坚决地摇了摇头,推辞道:
“爸妈,这钱我不能要。”
她的态度十分坚决,谢绝了这份补偿 ,老两口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老太太又从屋里拿出一个首饰盒,里面装的都是当年文慧结婚时买的首饰,走的时候她一件都没带走。
“孩子,这个你总得收下吧。留个念想也好啊。”
老太太的眼中满是期盼,她希望文慧能收下,这样不仅能让儿子的心里好受些,也能让自己的坦然一些。
然而,文慧还是摇了摇头,把首饰盒轻轻地塞回老太太手中。
“妈,这些回忆太沉重了。我想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所以什么都不想带走。”
子君和文慧走出很远,回头望去,还能看到老太太站在门口,挥动着双手,眼中满是不舍。
母女俩不禁感慨,一个家庭的兴衰荣辱,有时候真的就在一瞬间。曾经的欢声笑语、幸福美满,如今都已化作过眼云烟,只留下无尽的唏嘘和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