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观小友六识皆明,五蕴不染,两回相见皆与佛有关,因而有缘,但并非佛缘。”他极快收拾好表情,不疾不徐道出缘由。
出家人不打诳语,明空自不可能违背自己所说,随意改变口风,而是换了一种说法。
先夸郁眠,后将缘分盖为相见之缘,而非皈渡之缘。
升卿搭在郁眠肩上的指尖轻按了按,目光从原来带着一丝寒意到直接忽视,转而看向郁眠,“你们来此作甚?”
“我传讯与林师姐和殷师兄,结果灵蝶寻不到行踪,便和宁师妹来找寻他们…”郁眠解释来此缘由,却没注意到自己嘴角上晕出的血渍,随着唇吻开合,显得那样扎眼。
“对了!快救救他们,我们是制服了那东西,但是师兄师姐还是处于被控制的状态!”她们在阵法内久久不愿出来,就是因为无法祛除两人身上的情况。
明空见自己被完全忽略了,身上原本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下来,虽然他的佛法告诉他,要五蕴皆空,心境明通。
但是求生欲依旧根植在身躯之中,天然对强大力量的恐惧,无法不紧张 。
“怀慈尊者…此事小僧可为您,以及两位小友代劳…”他双手合掌,朝着三人微弯腰。
宁玥知晓这位明空大师确实是佛子,拥有一颗佛心,在他行礼之后,点头示意回礼。
但如今怀慈尊者来了,此事盖由长辈处理。
升卿看了眼这让人讨厌的光头,微点头让他跟上了,能少干点事,她还乐得清闲。
郁眠转头感谢大师:“多谢,快来看看他们怎么了!”
四人踏入阵法内,那地上原本被钉死的骷髅骨架消失无影,只剩下两件武器还扎透入地砖之中。
郁眠上前拔出自己的长枪,目光逡巡一番周遭。
怎么回事,不是将它魂丹都灭了吗?
怎么还能逃?
这些邪祟之物的生命力,是真顽强啊。
升卿一踏入殿内,就感觉到了一股极致的香气,那是生命精气的气息,中间混杂着烧焦尸油的气味。
这味道又香又恶心,她入场之后,一掌便将躲藏在两个弟子身躯内的东西扯出来,直接捏碎。
“好了,去吧…”她这句是朝着身后跟着的小和尚说的,邪祟已经捏死了,弟子失去的精气便由他来补。
明空面上露出一丝怅色,随后迅速整理好情绪,他本是冲着超度这道魔佛修的功德而来,如今算是功亏一篑。
棋差一招,脚慢一步。
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还请小友撤去阵法,外界凡人所失精气一同弥补。”他路过时,朝郁眠轻语。
郁眠点头撤掉,真是个大师啊……
随即他跨步向前,盘腿便坐下,朝着两人朗诵生息经,为他们补齐损失的精气。
一身灰白色的普通麻布袈裟,在地上随意拖曳下,慈眉善目之中,悲喜不侵,双手取出小木鱼,开始一点点诵经……
不少凡人原本正激动着,以为遇见仙佛显灵,那股狂热差点就要扑进大明殿内,却在听闻经文的瞬间,心态逐渐平和下来。
好像一直有一丛小火苗燃烧着神经的那根弦,可一阵清风吹来,火灭了,那根弦突然就松了。
不少人开始自发盘腿坐下,口中朗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一点点逸散的精气开始灌回头顶,将失去的生命值补全。
肉眼可见,明空的眼尾一道淡淡的鱼尾纹出现,他的眉毛也长了一分。
一切守恒,有得必有失,乃因果循环。
他无悔。
地上林小禾和殷离轻咳了两下,神色缓缓从蜡白转为红润,耳边自一开始的嗡鸣,再到后面缓缓的清晰起一道道令人身心舒畅,仿佛泡在温泉水中般的舒适的梵音。
两人下意识拉紧神经,一下子坐起来,手上摆出攻击架势。
却在看见周遭怀慈尊者、郁师妹、宁师妹与一个和尚之后,有些懵得缓缓松懈下来。
“怀慈尊者。”\/“小师叔。”两人异口异声唤道,得到升卿一个浅淡的颔首。
“师兄师姐,你们怎么样了?”郁眠见两人醒来,赶紧上前小步,却怕打搅了明空大师的仪式,停下脚步。
林小禾揉了揉脑袋,“尚好,就是头还有些疼,似乎被什么砸了……”
郁眠心虚一瞬,打斗之中,难免收不住手,她攻击的时候,确实不小心照林师姐脑门来了一下。
殷离点头,“尚好,就是肋骨断了七根。”
他当时是与宁玥交手,一脚蹬上右心肺,踏进地里,断了点肋骨很正常。
修士受伤本就是家常便饭。
区区七根肋骨,吃颗丹药,不过半月就完全养回来了。
宁玥略微尴尬得按了按指头,和两人解释了发生的事情。
郁眠也在一旁补充说明。
他们这才知晓,自己居然被控制差点伤到师妹们,幸好没能打过,一时自责中带了丝庆幸。
升卿在一旁站着无趣,今日眠儿诞辰,清早却要在此地度过几个时辰,实在浪费时间。
随手一翻袖子,将这占地数顷的寺庙表层一点点剥离开来,那些外层新的砖瓦一点点侵塌,裸露出原本草瓦泥墙的模样。
而后那些草瓦泥墙也开始剥落。
烂泥从墙面上化开,摊在地上。
最终露出了一片由森罗白骨手脚相接,头骨互咬的院墙,那墙上瓦片,乃是一块块黄白的头盖骨,精致打磨之后,包裹进陶土中铸就。
整个金碧辉煌的庙宇,顷刻化作骷髅林狱,人间炼狱。
明空的经文也恰好诵到最后一刻。
外面的百姓一睁开眼,顿时吓得面色苍白,惊慌失措,纵然脚软也要双手双脚爬出寺庙去。
尖叫声混杂着,要将房顶掀翻。
郁眠伸手去抓住升卿袖子,这蛇的恶趣味又犯了。
升卿不管,直接抓住手,玩弄起来。
若是不吓上一遭,就算除掉此地的妖魔,他们还是会来祭拜,到时候再招引些什么邪祟入住,岂不是作茧自缚。
恐惧有时候就是最好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