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堆旁的众人骤然凝固。
那是一个身着金纹黑色神官袍的娇小身影。
少女垂至脚踝的银发泛着冷光,随着步伐在无风的废墟间前后摇摆——黑色面纱边缘露出的肌肤素白,两侧散发间偶有露出的半尖耳朵说明着她的半精灵身份,面纱下则是隐约透着一双流转紫芒的瞳孔,正投以视线向这边乱哄哄的人群。
“地面上之前漏人了?”
站在担架旁的年轻精灵卫兵下意识按住剑柄,浅金色的眉毛拧成一团:“而且咱们精灵也有神官吗?又或者是德鲁伊?这么小...那这孩子的家长...呃?\"
他的声音突然消失在了——另一位年长的精灵同僚用手死顶住了他的肋骨,令他有些吃痛,但当年轻卫兵望向自己的年长同僚时才发现对方已经严阵以待。
“止——”
不过未等警告声发出,跪在地上的伊维却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几位精灵顿时向路边站开。
当然,陆鸣完全无视了这些骚动——她径直走向跪坐在瓦砾堆中的伊维,黑色神官袍布带包裹的脚掌能感受到这些建筑碎渣的凹凸不平,卫城曾经平整的寒颤石板路,如今只余废墟了。
“喂——你之前是什么意思?呃——啊?”
人类神官德伦刚要开口阻拦,就被少女随意挥动的手掌推得踉跄后退——直到跌坐在断墙上,他才惊觉自己法袍前襟留下了五道泛着黑雾的指痕。
‘却是我害了她了。’
陆鸣默默将手悬停在西芙兰达污灰的额头上,后者即便昏迷,嘴角却紧得发紫——圣光带有神圣属性,而神圣向来偏向于秩序,理应对凡人温和,或者至少也是无害才对。
遗憾的是光元素在神圣化以后也仍旧是光元素,如果遇到暗元素——
陆鸣的指尖轻轻点在西芙兰达的眉心,暗紫色的光晕顺着狐耳少女青灰色的皮肤蔓延,逐渐勾勒出了一种诡异的能量脉络。
“果然是...元素紊乱...”
她曾经用了纯度十分高的暗元素重塑了小狐狸的残肢,此时对方的体内就像是有两头失去理智的暴怒野兽相互对抗,一头是光元素,一头是暗元素。
但是显然,以西芙兰达的身体,以普通人孱弱的魔力素质,绝对无法承载这两头猛兽争个胜负。
一种内疚感缓缓蔓延上陆鸣的心底——西芙兰达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超凡知识的普通人,或许自己当初不应如此草率,应当认认真真为她阐明利害关系再帮她重塑手脚。
现在,却是让已经经历过断肢之痛的少女,经历第二次了。
伊维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但是看着静谧中的陆鸣他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陆鸣则是默默施展了一个迟缓结界包裹住了西芙兰达——法师的恢复术无法提供生命力,现在只能暂时稳住对方体内暴动的元素。
她不禁念叨起炼金术士的好——要是自己是炼金术士,搓点非超凡者也能用的生命药水此时就能解燃眉之急。
“...”
紫色的眼睛睁大了——
不知道是不是陆鸣的错觉,西芙兰达似乎动了动?
“难道是结界减轻痛苦了吗?”
陆鸣本准备抽开手指,但是她突然感受到了一个声音。
“没有关系的,陆鸣大人。”
一个棕橙色的声音,仿佛还带着少女的欢笑。
“等等,你叫我什么?”
陆鸣呆了一瞬间——但她低头看去,西芙兰达的嘴唇仍然紧闭。
她呼了一口气,看向了正惊疑不定的德伦神官——
“像这种东西...你们不只准备了一颗...吧?”
出现在半精灵少女手心的,是一块破碎的信仰结晶。
...
天际线处矗立着绵延千里的冰晶绝壁,蓝白相间的岩层在阳光下折射出钻石星尘般的光晕。
这样的绝壁景观只能在大陆最南端的高天雪原上看到,而此时整片央陆都笼罩在无尽的黑夜里,不知为何南境却依然拥有蓝色的天空。
“母亲快看!沐姐姐教我的新法术!”
伊卡洛斯踮着脚拽住芬的围裙,掌心跃动的光团惊飞了窗台上的雪雀。男孩兴奋的小脸被零阶照明术映得发亮,全然没注意到母亲瞬间苍白的脸色。
当啷!
芬手中的木勺掉进面盆——溅起的面粉沾湿了袖口。她慌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目光掠过门框,那里不知何时已经靠了一位的橙发精灵——对方浅蓝色法袍下摆还沾着未化的雪粒,显然是从训练场直接过来的。
“法师大人...”
妇人声音发紧地行了个屈膝礼,拽过儿子后颈的手却不自觉用力。
“上次您拜访才过去三天,这孩子是不是又...”
在法术学习上,西陆和央陆倒是有共同点——学徒和导师必须形影不离。
当然,这有些过于绝对了,但起码在学徒能独当一面之前,他都只能待在导师的衣袍下。本来伊卡洛斯不应该回家,但是看在他尚年幼的份子上——主要是沐心软,她允许小男孩每隔五天就回去看看妈妈和妹妹。
“您误会了。”
沐快步上前扶住芬的手肘,尖耳朵因窘迫微微发红。她法袍袖口绣着的发白纹样在阳光下流转,那是正式四阶法师的证明
\"伊卡洛斯在元素感知方面...\"
芬一怔,她很快会意了今天沐是来说什么的。
扫了一眼伊卡洛斯好奇的蓝眼睛,她轻推儿子后背:“去瞧瞧妹妹有没有踢被子。”
沐看着芬的动作没有说什么,反而跟着伊卡洛斯走到了屋内。
“妹妹?嗯!达娜——”
“呼——您说,伊卡洛斯怎么了?”
待上阁楼的木梯吱嘎声渐远,沐拉着芬坐在了单薄的枫木桌前,还给她沏了一杯茶。
“在这之前,您能明白——让一个有光元素适配性的,天赋一般的普通人类从零开始学习零阶法术光环术,需要三到五年才能入门吗?”
芬点了点头——她虽然不是超凡者,但亚斯卡隆毕竟是大家族,她也不是没有超凡知识。
“这我明白,但是您也应该清楚我们是亚斯卡隆后裔,如果只是光环术的话,这并不算什么。”
当伊卡洛斯洛斯使出光环术的时候芬就认出了那是什么法术,亚斯卡隆的血脉有着无与伦比的光元素天赋,伊卡洛斯在这个年纪只掌握了一个零阶法术...说出去都不配为亚斯卡隆。
“不...您不理解——您不了解...”
沐说着就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棕色的小本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精灵文,不过芬来到央陆这么长时间,自然也不是不认识。
法师小姐修长的手指向了最新的一页——过去三十天总结...完成了元素亲和测试...基础法阵描摹...古精灵语发音矫正...元素真言部分入门...
她指尖着重划过某行加粗的字迹。
...自主掌握了四个零阶法术。
“这样...么?”
芬扶着橡木桌沿缓缓坐下,陈旧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作为流亡贵族后裔,她比谁都清楚这些意味着什么——
沐还拿出了一个水晶球,不过芬已经不在意了,她的思绪流向了更远的地方。
窗外呼啸的北风突然沉寂,阁楼传来孩童嬉闹的笑声。
金碧辉煌的廊柱仿佛刚刚才于昨日崩塌,所谓百年大计也只不过是大梦一场,无数人的血洒在了美轮美奂的浮雕喷泉上。
那一夜,她自甘断裂超凡之路,被迫放弃超凡之路,勉强逃出行宫。
芬怔怔望着水晶投影里儿子发光的指尖,记忆突然闪回一个月前的雪原,甚至是更久远的片段——
“妈妈!我要学法术!”
“这是沐姐姐——妈妈?”
“以后要叫我伊卡洛斯!”
芬笑了一下。
“伊卡洛斯,以后去走你自己的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