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听见了吧,还是那套说辞,说什么沈夫人在老家侍奉双亲的话,糊弄鬼呢?”
“是呦!沈将军寒门庶子,生母早逝,嫡母出家,谁不知道呀?沈夫人侍奉双亲,说的像个笑话。她放着战功赫赫的夫君不管不问,侍奉哪家的双亲?难不成回娘家侍奉爹娘啦?”
“你还别说,前儿个我跟我家那口子,也提过一嘴。恐怕沈将军出身不显,当初娶的媳妇儿一定没个人样子,现在当了大官儿也领不出手。休也休不回去,带也带不出来,便把她扔在老家,让她空担名分,任其自生自灭吧!”
“你那个说法不对,有荣城的老部下说过,沈夫人貌若天仙,堪比西施再世。很多人亲眼目睹过沈家夫妻的风光与恩爱,后来获罪流放,也是不离不弃……”
“哦?那可就奇怪了。既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原配发妻,相貌姣好,共过患难。沈将军又是怎么忍住,与夫人两地分居的呢?”
“那还用问吗?你瞧瞧沈将军后院多干净,那正常吗?”
“说起这个……我也怀疑呢!我家那口子说沈将军从来没有与他们一起喝过花酒,有谁把漂亮女人送到帐中,都被他赶了出来。大家伙有两个猜测。一是沈将军身子不行,二是在将军府里藏了个天仙,看不上别人……”
“嗯嗯……你说这男人,十天半个月不找女人,忍得住。一年到头不找女人的,我还真没见过。再说沈将军是多大的官儿呢?但凡这身子没毛病,啥样女人捞不着?不去外面打野食,营里也没有随军的,府上更没有夫人小妾。你说他没毛病,谁信呢?一个大将军过的跟和尚似的,多好笑呀。”
“按说,这人高马大舞刀弄枪的男人,那方面不行的,还真是少数。我家那口子就不信,今日来之前还特意嘱咐我。让我看看这府中,可有姿色过得去眼的女人,或许人家在暗地里没走明路罢了。可是我看来一圈儿,不是小厮,就是老婆子。只有三总管家那刚刚生了孩子的婆娘,是个年轻的……”
“难不成那孩子是将军的?要不然,谁家下人得了儿子,敢在主子府里办满月酒啊?”
“哎呦,你可别瞎猜,让人听着,你那张嘴,可就惹祸了。那孩子小眼睛大饼脸,跟三总管一模一样,那个错不了。再一个,刚刚都说了,沈将军是多大官儿呢?真看上了一个下人的媳妇儿,留在房中,谁敢说不行啊?更何况那女人肚皮争气,生了个儿子。就是沈将军嫌弃一介婢女出身卑贱,上不得台面,不想认做屋里人,可也没有不认子嗣的道理。”
“那说来说去,就是沈将军身子不行啊!”
“是呗!男人不找女人,除了身子有毛病,还能是他品格高尚,洁身自好啊?你见过那样的男人吗?说出来你信吗?”
“我信啥啊?我家那个来一回坚持不了半刻钟,还和丫鬟眉来眼去、动手动脚。要不是我看得紧,我家那两进的大宅子都塞不下他的女人了。”
“唉……沈将军身着盔甲,手持大刀,威风凛凛,哪个女人见了不心动?身子不行这事儿啊,真是让人意外。原本我还打算着,把我表姨家的妹妹送到沈府来做个小妾,得宠不得宠的,无所谓。我表妹天生丽质,嫁个普通男人委屈了些。沈将军人中龙凤,与他扯上关系,我表妹不亏,我家也能借点光啊!”
“哎呦,可打住吧,你送些金银都比送女人强……”
“是的,这招子不敢想了,可别送礼送不成,倒惹了沈将军不痛快……”
沈府花园东南方有个亭子,亭子西面有个假山,吴岁晚正立在那处,抻着耳朵,听两个小官太太胡诌八扯。
沈长戈的身子不行?不可能啊!
吴岁晚可以作半个证人,证明沈长戈会想女人,也有正常男人该有的反应。至于那个“行”,能不能行到底?她就不知道了。
要问吴岁晚怎么会如此了解,并且肯定一个男人的私隐。那就不得不提,两人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对了八九个月,哪有什么秘密可言?
虽然夫妻名头是空的,但是,吴岁晚脑子不清楚,吃饭洗漱都离不开别人伺候,甚至来了月事,也要沈长戈亲手打理。
两人日日坦诚相见,沈长戈有没有反应?吴岁晚偶尔清醒,哪有不知道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更亲密的接触?
吴岁晚猜想,沈长戈不是畜牲,再有想法,也能控制自己,不会对一个疯女人下手。
再有,沈长戈心有所爱,自然是在为韩婵守身如玉。
亭子里的闲话还在继续,说什么给沈大将军送女人的事儿?都是白打算!
哪个女人的姿色,能够赛得过韩婵?
沈长戈吃过好肉,口味变刁了。让寻常人眼馋的一点小荤腥,讨不了他的喜欢。
吴岁晚摇摇头,讽刺一笑,抬脚离去。
那么多正事忙不过来,杵在这里管姓沈的闲事,吃饱了撑的!
吴岁晚有夫君,有女儿,有母亲,有生意,日日财源广进。啥都有,就是没烦恼。满心满眼都是岁月静好,无暇顾及周遭的诸人诸事。
所以,她不知道,她在将军府停留一个时辰,让一个男人坐立不安,心不在焉,远远迎接她来,又默默目送她走。
烈酒入喉,一杯接着一杯。痛彻心扉,一阵强过一阵。
沈长戈不敢靠近分毫,恐怕惹妻子不快。
一道又一道恭喜之声,如刀似剑像铁锤,一下又一下击打着他的良心。
他和岁晚的曾经,没有八抬大轿,没有鲜艳红嫁衣,没有洞房花烛,没有恩爱两不疑。
他们的过去,是沈长戈的愚蠢绝情,是韩婵的肆意风流,是吴岁晚一身抹不去的疤痕。
小七的满月酒,让沈长戈喝了个烂醉如泥,瘫在房里,整整三日。
直到京中来了皇帝陛下的密旨,东元边关有变,原兵马大元帅高家和大皇子的舅舅孙家生了龃龉,恐对即将来临的战事不利,急需第三股势力平衡。
“哎呦……我的将军呦!您这是闹哪样?不吃不喝不出屋,也要坐回月子不成?”
三宝撬开门锁,把沈长戈从榻上拽起来,打水,备衣裤,收拾铺盖,叨叨咕咕。
“咋的呢,媳妇儿回不来,你也不活了吗?”
“你想让夫人看见你,就得活出点人样啊。你不瞧瞧未公子因为啥得夫人喜欢吗?人家长相好,脾气好,嘴巴甜,心眼子活络,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就哄得夫人哈哈大笑。”
“你要说你来不了那些个风花雪月,你就努力干出一番事业。未公子可不只是在院子里面的本事,人家治病理生意也是一把好手。”
“你再瞅瞅你现在,跟那扶不上墙的烂泥似的。兵也不管了,官也不当了,整天窝在屋子里等着生蛆。你叫夫人看见你这副样子,她能高兴吗?谁家女人找男人,找一个废物呀!再说咱家夫人可不是一般的女人,看不上那一事无成的男人,你不清楚吗?”
“人家那边恩恩爱爱,红红火火,你在这边自暴自弃,生无可恋。媳妇儿不愿意回家,你怨谁呀?要怨就怨你自己不如人家未公子优秀,还不知道自我反省,取长补短,啥也别说了。”
沈长戈对着铜镜刮胡子,刚毅的面庞一片灰白,眼中的神采黯淡无光,听见三宝说他不如未轻煦的话,便停下了动作。
过了两个呼吸,想通了什么,他又重新活跃起来,同时闷闷地应了一声:“嗯……是的……”
“啊?”
三宝叠被子的手一顿,对于沈长戈的反应很是诧异,还有那么一点点惊吓。
他记得从前,韩夫人还在的那一段时日,两个主子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多数时候,沈长戈没有耐心,听韩夫人不说人话,也不接茬,甩手就走。
但是,只要韩夫人说一句沈长戈不如未轻煦,沈将军立即甩掉男人的大度与宽容,一定和韩夫人对着骂。没有痛下狠手,却也亮过拳头。
就在刚刚,三宝将两个男人对比在一处,说完就后悔了。他还以为下一刻就会迎来主子的拳打脚踢,没想到……命可以丢,面子不能丢的沈长戈,居然平静地认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