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瓜子厂办公室。
跃进大队在这里召开了1981年4月第一次队委会，出席此次会议的有跃进大队支部书记鲁求英，支部副书记、队长刘进喜。
参加会议的有支部委员兼妇联主任吕小兰、支部委员兼会计洪步春、支部委员兼民兵营长赵前进、青年书记兼小学校长兼副食品厂高级顾问兼服装厂（筹）高级顾问兼砖窑厂名誉指导兼芙蓉小学教学楼建设指挥部指挥长岑济同志。
列席本次会议的有各生产队队长，副食品厂、砖窑厂、服装厂（筹）主要负责同志（主要负责同志为队领导的，由分管负责同志参加）。
技术员仇玉和、施工员王可金等专业技术人员受邀参加本次会议。
与会人员就跃进大队近期重大项目（新学校建设）规划建设情况进行了充分讨论。
“根据会议安排，我向大家通报一下最近砖窑厂的生产情况！”刘进喜面露喜色，很是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
这几个月以来，砖窑厂的产量节节攀升，李大江在仇玉和的帮助下，不断改进轮窑生产流程，制砖效率大大提高。
眼下砖窑厂日产红砖五万块、红瓦三万张，而且这砖瓦一生产出来就全卖光了，整个万安公社只有这一个窑厂。
近几年粮食收购价上涨，农民的建房欲望也在随之增强，不少人都掏出余钱来这买上几车红砖，回家改善下居住环境。
“好！好得很呐！”鲁求英高兴地拍了拍桌子，转头问王可金：“大可金，你看这总工程量大概要多少砖瓦？”
“支书！”王可金站起来两手一摊：“你让我盖个瓦房、打个土坯房没问题，这楼房我可不会啊！”
“瓦房、楼房不都是房吗？”鲁求英满不在乎：“大可金，你可不要有畏难情绪啊！”
岑济心里一抽抽，鲁求英不会还想让王可金来盖学校楼房吧？他盖起来自己可不敢进去上课！
“支书，这楼房还是找公社给派个技术员来吧？”
“岑老师，你不知道，公社以前倒是有工程队，现在技术骨干都调回县里了，根本找不到人呐！”
第一个议题就把大伙给难住了，一个楼房而已，后世的农村小工程队随随便便就搞起来了，可现在却成了个大难题。
“鲁书记、岑校长！”仇玉和站了出来：“我以前学校的老师，他过去是学土木的，参加过江城百货大楼的建设！”
“我回去找他说说！”仇玉和这一阵子着实出了不少力，工资发给他确实很划算。
“那可得好好请他给咱们出出主意！”鲁求英眼睛一下瞪起来，转而又像是想到什么：“我们给报酬，绝对不让他吃亏！”
仇玉和痛快应下，会议接着讨论起新学校的建设细节，综合未来的师生数量，将教学楼确定为两层小楼。
后世岑济上的小学也就是两层楼，一百来个学生足够分配了！
在教学楼两边，各起一排砖瓦房，分别用作教师宿舍和食堂、仓库，这个项目就继续交给王可金去操办。
“那这学校建在哪呢？”刘进喜摸了摸额头抛出了关键一问。
“这个不用急，我这周末陪玉和去江城，他去请老师，我去找葛主任，上次他那个美国留学的学生答应要给我们做规划的！”
岑济拍起了胸脯，把这件事给揽了下来，大美利坚的高材生给咱做规划还能有差的？
此时远在大洋彼岸的黄忠光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这美利坚的空气就是香甜，连汽车尾气都是那么好闻！”
“达令！你快去车上把那几袋瓜子拿来，我父亲的好友对这些瓜子很感兴趣！”杰奎琳亲昵地拍了拍黄忠光的后背，像极了她招呼自家黑背犬的样子。
“我觉得还是少吃点的好，不太卫生，上次我吃的嘴都起泡了！”黄忠光诋毁起家乡来倒是不遗余力。
“哈哈哈！那是你吃多了，快去拿吧！”
刘进喜摸出一支红梅点上，顺手给鲁求英也散了一支：“我说这路也得修了，我去年和岑老师一起领的任务，不能落后啊！”
会议的第二项议程就是修路，刘进喜主张从北往南修，一直修到二龙墩，趁着现在田里事情不忙赶紧动作起来。
刘进喜见鲁求英面带犹豫，赶紧插话：“人力不是问题，我这几天看见不少社员都去山上打蕨根苔、掰笋子，不像之前那么忙了！”
蕨根苔就是蕨菜，这时候正是吃蕨菜的好时节，新鲜的蕨菜采回来焯水，与刚过冬的腊肉下锅一炒，更是鲜的掉眉毛！
这几天自己也要上山去打点蕨根苔回来，没别的，就是馋这一口了。
“那就干吧！”鲁求英也不再犹豫，下达了行动指令。
这修路也是好事，趁现在雨季还没到，早早修上一截，免得到时候农忙时候进出不方便。
“有才你咋不说话呢？没有什么意见要发表吗？”鲁求英推了推周有才的胳膊。
“这事是我对不住周厂长！”李小嘴起身不安地解释：“谁知道那丫头这么不小心，把周厂长蛋给戳----”
“好了！”周有才本来无所谓的表情，一听李小嘴插话，赶紧把手抬起来制止。
下午脱完裤子，针就掉了下来，只是流了点血，不过毕竟是紧要的地方，他总觉得隐隐约约的疼。
只好叫着周能军用板车拉着他去了公社卫生院，医生给他涂了消毒水，让他这几天少吃发物，过个三五天要是没症状就好了。
吕小兰也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想插一嘴，见到周有才的样子只好咽了下去。
“要我说修路好啊，什么时候给红星也修一条啊！”红星生产队的队长薛自立感叹一句。
“老薛啊，你那地方实在是难搞，骑个自行车都费劲！”光明生产队的队长张志本拍了拍他的肩膀。
最终会议定下来，先修一条南北向的路，原本去年说的是从莲花修到光明。
可由于今年箭楼大队小学撤销，下半年他们的学生就要到芙蓉小学来上课，为了学生们上课方便，就把路往南边修。
最重要的是，今年跃进大队经济条件好，卖瓜子和砖瓦的收入足够支撑起大规模的工程建设，免去不少麻烦。
“那就这么定了，从莲花修到二龙墩，进喜你明天就带着人把路线给定一定，占多少田亩、用多少石料算个数出来！”
刘进喜应了下来，转头和赵前进商量起来，洪步春唰唰几笔在本子上写着。
没过一会儿，“花龙路建设指挥部”“芙蓉小学教学楼建设指挥部”就相继宣告成立。
岑济看着眼前的两张大白纸哭笑不得，这玩意儿还真是传统，几十年后也遍地都是“指挥部”。
“春哥做事越来越利索了，以后还得看年轻人呐！”刘进喜看着忙前忙后的洪步春，嘴里发出感叹。
“进喜啊，你还真不想接我的班？”鲁求英用力嘬着烟屁股。
“自从来了砖窑厂，我心里就踏实，看着泥巴坯子进去，红灿灿的砖头出来，我心里就快活，我喜欢这样！”
刘进喜没有明说，但他的意思却说得很清楚。
“岑老师，这教学楼也建起来了，这老师的事？”
鲁求英提起了这一茬，岑济在沙永红面前说过，自己不要中心校分配老师，只要给自己名额就行。
冯校长当时心中大喜，还有这好事？双喜临门呐这是，直接就开口应下，反正现在大队小学的老师也不要中心校出钱养。
民办教师而已，自谋生路、自求多福就是了！
哪怕比公办的教师多干几倍的活、多操几倍的心，甚至一边教学还得一边种地，那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支书，你这就不用担心了，还有好几个月呢！”岑济倒是信心满满，招老师而已，大不了就出钱，拿钱砸呗，还怕找不到人？
要不了多久，岑济就会为自己的盲目乐观后悔不已。
先是托小左和李子诚带话给他们的对象，看看能不能说动几个愿意来跃进大队干民办教师的。
结果不管是正式的还是代课的，老师们个个都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开玩笑？自己吃着公家饭不好，非得把头伸进乡下人的食槽里吃糠咽菜？
至于一个月一百块的工资，他们更多的是当成笑话来讲，就算能给得起一百块，能给几年呢？
一年？两年？到时候他们瓜子卖不动了，第一个踹的不就是自己这些只会抓着粉笔教书的外乡人？
眼下他们虽说拿得少，但是稳定呐！端公家的饭碗，那一年到头总少不了自己那三瓜俩枣。
岑济推着自行车走在路上，胳膊肘拄着坐垫叹着气：“这老师可真难请啊！”
“大哥你别着急，我听青青说了，漳阳公社那边有几个知青还没进城，估计是断了亲，我们明天去问问！”
小左倒是精神头十足，一大早就陪着岑济把公社里的学校都跑了遍，搞的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校长很是惭愧，自己这干劲还没他的大。
知青、落榜考生和家境窘迫的队办小学教师，这都是岑济计划好的物色对象。
要知道现在知青返城那可是抢破了头，各个都在拉关系、找人脉，想早点调回城里去。
可城里的饭碗就那么多，一下子接不了这么多吃饭的嘴，那就只能靠知青们自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岑济本来想的是，反正你们现在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不如就在自己这小学校里呆着，等你们到时候要回去了，我这边随时放人。
可没成想这些知青心气儿都挺足，生怕在岑济这里耽误了时间，纷纷表示自己调回城里指日可待，就不给岑大校长添麻烦了。
岑济看着他们个个志得意满的模样，心里真是气的牙痒痒，你们回了城能干什么？
要么顶你们父母长辈的班，然后干个十几年集体下岗，要么喝碗前门大碗茶，干倒爷、拉皮条去。
自己可是给你们指了条明路，还个个把自己当大爷了，还以为城里会把你们这些人当宝贝不成？
教师和知青目前是一个没找到，落榜考生嘛，倒是有几个想来试试。
农村里供一个高中生出来不容易，但总考不上还是得想辙，农民不可能让一个劳力在家白吃干饭。
岑济对他们也是掏心掏肺，只要肯来，自己不拦着他们继续参加高考，一个月一百块工资照给，考上了还给奖励。
只要他们按时完成教学任务就行，高中生嘛，教这些小学生那还不是绰绰有余。
至于考上大学，岑济当然是想着他们以后发展的更好，教书育人虽然好，但大学对他们来说也是更加的海阔天空嘛！
“高中生也不是不行，毕竟学问要更深一些，比师专也差不到哪去！”
小左按了两下铃铛，把自行车拉到路边，倚在一棵枫杨树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甜蜜”香烟，朝岑济丢了一支。
打着火后，岑济深吸一口，透过袅袅的烟雾，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这里对自己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前方是一座石桥，后世自己在这桥下面摸过螃蟹，河水清澈见底，白条比别处都多些。
不过桥上的风景，自己倒是有些不记得了，就像眼前桥头立着的石碑，自己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啊！
石碑通体刷了白漆，红色的印刷字体鲜艳夺目，显然是刚刚经过保养：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说得对，文化程度不是问题，就是思想素质一定要过硬！”岑济指着石碑朝小左开口。
两人歇了一阵，扶起自行车各回各家，下午上课的时候，岑济在课堂测验结束后，又给学生们上了堂政治课。
深刻诠释了阶级斗争的内涵和意义，要求同学们务必牢记历史、不忘斗争。
同学们对于校长的拖堂行为纷纷表示支持，脸上都挂满了灿烂的笑容。
邱慧娟吃完饭就回去看书复习了，预选考试不断逼近，她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岑济也尽量为她创造一个好的学习环境。
晚上，岑济召集“芙蓉小学教学楼建设指挥部”成员，召开了指挥部第一次会议。
“这次会议，既是动员会也是任务部署会，同志们，时间紧迫、任务逼人呐！”
岑济端起大茶缸子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咄的一声放下，这开会的感觉还真不错！
“岑哥，你光说国际形势都说了半个点了，赶紧把任务给我们分了吧，我还跟大毛约了去烤山芋呢！”
周能军眼神幽怨，语气里充满了对岑济的小情绪。
“就你话多，今晚不准出去！”
周有才摘下头上的帽子，唰的一下朝周能军扔了过去，转而向岑济莞尔一笑：“岑老师你接着说，那阿富汗能打得过苏修吗？阿富汗人民需要我们的帮助吗？”
“咳咳！”岑济抬头看了看挂在教室的时钟，眼看都要过八点了，为了让指挥部成员休息好，看来不得不压缩会议时长了。
“资金这块，支书给予充分保障，物资材料这里，刘厂长也是跟我打了包票的，砖瓦是任我们调配！”
“后勤这里，请刘老师、啊不、刘主任多照应着！”岑济把视线落在前排打瞌睡的刘拐子身上。
旁边聚精会神听讲的李克道用手轻轻捣了下刘拐子：“刘主任、刘主任，岑校长讲话了！”
刘拐子一个激灵，啪的一下立正：“保证完成任务！”
“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施工力量这块了！”岑济相继把财务、后勤、物资、保卫等工作进行了安排，终于讲到了重点。
目前春耕刚结束，可瓜子厂、砖瓦厂已经吸收了队里的剩余劳动力，暂时拿不出更多的劳力。
为了按时完成新教学楼建设，岑济可是没少跟鲁求英屁股后面磨。
可磨来磨去，鲁求英也拿不出多少劳力来，只是让岑济自己找王可金商量，看能不能在大家村拉些人过来。
大家村？这里头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岑济可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