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走的,去苏州,据说是工作调动,更多的我不知道。”
郑叙秋不知是太了解她,还是她隐藏的技巧太拙劣,他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
程思念什么也没说,佯装洒脱,搭他的车一同回郑家。
周雅琴对她不生分,更热情,满心满眼都是疼惜。
她一来,周雅琴忙前忙后,不亦乐乎,亲手烧了一桌子的菜,大都是程思念爱吃的。
郑舒文在家中休养,身体比先前好了不少,只不过腿脚还不太利索,只能靠轮椅或人力搀扶。
不过程思念看他与郑叙秋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不少,彼此的话也多了,虽然都是工作方面的,却也好过从前话里话外的夹枪带棒。
吃过午饭,周雅琴拉着程思念出去逛街散心,郑叙秋回公司处理公务,无法奉陪。
二人像一对母女般,边逛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小到琐碎日常,大到社会新闻八卦,彼此想问想谈的话题,刻意的避之不谈。
那段记忆,犹如是被尘封的,掩埋的,晦暗的历史遗迹……
周雅琴给程思念买了许多东西,什么衣服鞋子吃食,应有尽有,基本是看到什么,都想拿下送给程思念。
从外面回来,已经是傍晚,日光西沉,黄昏燃烧着天际,世界被蒙上了柔和的滤镜。
程思念留下吃了晚饭,吃完了郑叙秋才归家。
他随意扔了西服,走到餐桌上盛了一碗饭吃了起来。
程思念看天色已晚,主动请辞。
“等会儿,我吃完送你。”
大口嚼着饭的郑叙秋赫然开口,眼都没抬一下,专心吃着自己的饭。
“不用了,我打个车就好。”
程思念不想他这么劳累,也不想再添麻烦。
“晚点我还有个应酬,反正要出门的。”
程思念再次要拒绝,周雅琴便出声附和:
“阿念,等叙秋送你,刚好还有那么多东西能有个苦力帮你搬上楼。”
程思念看向郑叙秋,以为他要反驳,他却埋头大口吃着饭,像非常赶时间。
拗不过郑叙秋的强硬,他一人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搬上车,朝程思念扬了扬下巴:
“上车。”
夜色像浓厚的墨,城市的光点增添了色彩。
“这么晚,还有应酬么?”
程思念凝视他陷在光影中忽明忽暗的侧脸,紧致的皮肉包裹着平滑骨骼线条,因为瘦了很多,骨感富足。
“几个难搞的客户,公司上半年的工程,需要他们的加盟,他们想多吃点盈利,架子摆得大,谈了几次都谈不拢。”
他摇了摇头,语气尽显无奈。
“很累吧?”
程思念微微皱了下眉,情不自禁。
郑叙秋看了她一眼,浅浅一笑,泛着淡淡的苦意。
“有点吧。”
毕竟要卑躬屈膝的迎合别人,不能发火,不能失态,再不爽还是要笑脸相迎,漂亮话说满,挺折磨心态的。
到程思念家楼下,郑叙秋把苦力活做足,帮她把东西提上楼,连口水也顾不上喝,跟程爸程妈打了声招呼便折返下楼。
郑叙秋回到郑家,夜色早过渡的更浓厚,满天的星光落在他眼眸都黯淡。
他停好车,拖着疲惫身体回家里,刚关上门换好拖鞋就碰上郑薇夏穿着睡衣,踢着拖鞋发出拖沓声从楼上缓缓下来。
他俩看到对方都不顺眼,郑叙秋更是当没看见走到餐桌倒杯水喝。奈何郑薇夏先他一步走到餐桌旁,他如遇瘟神掉头往客厅走。
这一举让郑薇夏既生气,又难堪。
“这么晚了,才回来?难不成又去找你白月光谈情去了?”
这话刺耳,郑叙秋全当没听见,也懒得理她,倒杯水喝了就准备上楼。
“当舔狗当了那么多年,自诩情深,还不知道别人把你当什么呢,你还骄傲上了?”
一旦对方留余地,郑薇夏只会变本加厉。
她最不舒服的是自己的弟弟为了一个女人跟她的关系降到冰点。
郑叙秋停下脚步,扭过头看她,神色冷淡:
“你管好你自己。”
他很累,已没了精力再打龙门阵。
“这话我原样送给你。”
郑薇夏不依不饶。
“即使你没良心不顾念亲情,我这个当姐姐的还是要奉劝你,收掉你的心吧,人家这么多年没正眼看过你,你还要摇尾乞怜奢求她目光到什么时候?更何况,她即使跟齐珩离了婚,她也会是齐珩的前妻,有这层身份,你不膈应吗?”
郑叙秋看她的目光更冷,像寒冰铸成的剑,锋利冷冽。
“你发什么疯?”
郑薇夏走近他,声线也提高:
“我发疯?到底谁疯?”
“吵什么?”
周雅琴咚咚咚从楼上下来,责备的看着姐弟二人。
“几点了?在吵什么?你爸还是病人,不怕影响到他休息?”
她看着郑薇夏,全通的斥责压在郑薇夏这边。
郑薇夏自然不服,立马反驳:
“我吵?你要不要看看你好儿子用什么态度对我?”
她愤恨的瞪了眼郑叙秋,又转向周雅琴控诉:
“这段时间,他有把我当成姐姐吗?我看当仇人更妥帖吧,为了那个人,他不顾亲情,把所有情绪都发泄给我,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吗?我又没做错什么,我又没对不起任何人,我早就受够了。”
周雅琴道:
“闹够了没有?马上奔30的人了,还像孩童一样幼稚耍蛮。”
她眼含心疼怜惜的看向站在一边的郑叙秋:
“自从你爸病倒后,全家的重担都压在叙秋身上,他撑着我们这个家,心力交瘁,没有功夫跟你扯这么多事情,你不理解他就算了,还说出那些话来伤人,是不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
郑薇夏觉得可笑:
“说白了不就还是你宝贝儿子金贵吗?我心里多难受你们在乎过吗?”
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红着眼框看着母子二人,一个姿态冷漠,一个满脸责怪不解。
“不还是因为齐珩跟程思念那档子事吗?你们不就是认为他们离婚,没了孩子是我造成的吗?反正我在你们这里,成了千古罪人了,你们人人都恨我,唾弃我。”
周雅琴拧着眉,难以置信又震惊的看着眼前人
“薇夏,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样没有担当?你真的认为,阿珩他们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郑薇夏红着眼眶,带着倔强强势的劲:
“可笑,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雅琴无奈摇摇头,对她已失望。
“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没有边界感的介入他们的婚姻,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郑薇夏完全不认同:
“我怎么介入了?我只是找齐珩帮些忙罢了,明明是他们婚姻感情有问题,反手扣一盆污水在我头上?”
“你找他帮忙可以不分场合,不看情况,不顾及他人感受了是么?你不清楚阿珩已经结婚了么?他有自己的家庭了,有他自己的生活了,你能做的,也必须要做的是,不打扰,不介入,更不能以亲情之名为所欲为。”
“您这么说,他齐珩就没问题了是么?既然他想摆脱我,不想跟我有过多来往,他对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可以了,何必犯贱往我这贴?”
周雅琴苦笑:
“他能拒绝你吗?或者说,他能拒绝我们吗?”
郑薇夏脱口而出:
“他当然不能,我们郑家养他这么多年,供他读书吃饭,要不是我们,他还不一定在他们老家哪处乡村里穷困潦倒一生呢,是我们郑家把他拉出泥潭,他当然要对我全家感恩戴德一辈子。”
偌大的客厅,回荡着“啪”的一声响,歇斯底里的,尖锐的女声戛然而止。
结实的一个巴掌狠狠甩在郑薇夏脸上,一边闷不吭声的郑叙秋都吓了一跳,震惊的看向郑薇夏。
郑薇夏白皙的脸颊红了一片,细碎的发被那巴掌扇乱附在脸上,显得狼狈可怜。
从小到大,这是周雅琴第一次打她。
周雅琴同样红了眼,但她眼里没有心疼和悔恨,全是愤怒与悲伤。
“你一直都存有这个想法,怪不得,你这么肆无忌惮,变本加厉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张着嘴,声音都是颤抖的。
“在你心里,你没把阿珩当成自己的亲人,你觉得他永远欠你的,欠我们郑家的,阿珩是心思多么细腻的一个孩子,因为你的这些龌蹉想法,他连自己都觉得是欠我们的,所以这么多年,他以一个报答者身份活的小心谨慎,讨好。他不敢向我们暴露出任何情绪,不想给我们造成丝毫困扰。”
周雅琴接着道:
“郑薇夏,你有没有心?阿珩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更没有对不起你,从小到大,他格外懂事,保护你跟叙秋,包容着你们,从不与你们争抢什么,你们的任何要求,他不拒绝,不管是多过分的要求,他都尽力完成,为了能更好的与你们在一起,保护照顾你们,他放弃了属于他更好的学校和更蔚蓝的天空,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郑薇夏与郑叙秋都静静地听着,不知是在反思还是没从刚才那一巴掌中缓过神来。
“郑薇夏你听着,包括你郑叙秋,我跟你们爸爸,绝不允许你们有这种想法,生而为人,当有感恩之心,阿珩也是我的孩子,也是郑家的亲人,这一点,到死也不会改变,你们最好认死这个理。”
周雅琴收回目光,转身上楼,客厅又恢复寂静。
——
庭院中,郑薇夏坐在秋千中,静静地看着夜空中一抹弯月,思绪飞走。
没一会儿,郑叙秋走了过来,手上拿了毯子和一杯热牛奶。
他坐到郑薇夏身旁,轻微摇晃的秋千因多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而停止运作。
他把毛毯扔到郑薇夏腿上,又给她递过牛奶。
郑薇夏不领情,偏过头不理他。
郑叙秋也不惯着,收回牛奶自己喝了一口。
静谧的夜晚,微风扇动树叶,晃动的树影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打算坐多久?”
郑叙秋磁性的嗓音与这样的夜晚很符配,带了些忧郁寒凉。
“你看我笑话么?”
郑薇夏还是偏着头,倔强偏执。
郑叙秋轻笑:
“我跟你都不是三岁小孩儿了,又不是赌气不理谁谁就获得胜利了。”
“你现在不是很得意么?全家人都站在你这边,帮着你说话?”
郑薇夏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周雅琴居然会动手打她。
“你真觉得妈是在帮我说话?”
郑叙球凝神,语气认真。
郑薇夏不吭声了,沉默了许久。
“不管你那些话,是真心还是气话,说出来,太伤人,如果被齐珩听见,以后还怎么相处?”
郑薇夏听着,扭过了头,动手把腿上的毯子铺开盖着。
“他不是走了么。”
她低着头,小声嘟囔。
郑叙秋抱臂,慵懒靠着靠背,秋千又微微晃动起来。
“你为什么会对齐珩他们有敌意?”
郑薇夏又沉默良久,垂着视线,手指头勾着毯子上的流苏。
“或许是羡慕她吧。”
郑叙秋侧目看她一眼:
“她?谁?”
郑薇夏接着道:
“还能是谁,你白月光啊。”
郑叙秋不解,眼眸中寻回几丝认真。
“她有你们两个这么好的男人爱着,齐珩待她真心实意,连你也十年如一日的在背后守着她,爱着她….”
她露出一抹苦笑,自嘲的意味蔓延在眼底:
“反观我,就没有她这么幸运了,好像没有人把我视若珍宝,也没有人真心真意爱着我,所以我不相信,也不服气为什么她能得到那么多爱,凭什么你们所有的关心和爱都给了她?我更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这么真挚的情感,所以,我好像控制不住我自己,总是有意无意的去介入他们,他们的婚姻那么美满,我却被男人伤的遍体鳞伤….”
郑叙秋又可笑,又可气:
“你管这叫羡慕?”
这发言,算是颠覆了他认知。
郑薇夏清楚不过,这不是羡慕,这个词不过是找来美化她虚伪不堪的嫉妒心。
她过的不好,也不想别人幸福美满的出现在眼前。
“你只能从男人身上获取爱?找到价值?”
郑叙秋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
“男人不爱你,就是被全世界抛弃了?全世界的人都不爱你,全世界的人都欠你你要去报复别人?”
郑薇夏怒瞪着他,气的你你你的憋不出第二个字。
“你但凡少看点无脑电视剧也不会脑袋空空里面只有男人。”
郑叙秋觉得她可恨又可怜。
“还有,你看到的我跟齐珩对她的情意,对她的好,并不是我们有多好多深情,是她程思念本身就值得我们这样,她的内核吸引着我们,足够让我们死心塌地,那些男人不爱你,伤害你,只能代表他们看不到你优秀的内核,他们的离开,你应该感到庆幸而不是怨天尤人的抱怨全世界。”
他忍着心中强烈的无语说完一席话,起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