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占据整座城市一天的烈阳也终散去暑气。
程思念完成工作,收拾东西下班。齐珩来接她下班,五分钟前给她发了微信说已到楼下,程思念不想他等久,便走快了些。
可赶上一波下班高峰,走廊电梯口等都簇拥着大量人群。
怀孕以来,程思念千万般小心注意着,一般这种情况,她不打算参与进去挤电梯。好在三层楼,下楼梯也不费力。
上车后,齐珩凑近给她系好安全带,便发动了车子开往附近的大型超市买菜。
“今晚想吃些什么?”
齐珩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程思念这段时间胃口不太好,吃什么都想吐,齐珩总会想方设法,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
“都行。”
“又都行呀?”
齐珩有些伤脑筋,想了想道:
“那我只好随意做些东西咯?你吃不下什么东西,我做些清淡小粥。”
“好呢。”
程思念弯起眼睛笑。
“现在上班,身体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前方红灯亮起,齐珩踩了刹车,车速缓缓降下来,才专注的看了程思念一眼。
程思念摇摇头,调皮的比了个oK的手势:
“一点问题都没有。”
前一个星期,程思念孕期症状比较明显,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齐珩看了紧张的不行,不是要拉她去医院就是让她请孕假回来休养。但程思念不觉冲突,也没这么娇弱,还是想认真完成自己工作的。
地下停车场,绕了几大圈才找到停车位。
下了车,齐珩没牵程思念手,改为扶着她腰,怕是磕了撞了。
程思念看他紧张的样子,忍俊不禁。
齐珩没觉得没面子,反而把她搂的更紧,她整个人几乎贴在他怀里。
齐珩买了许多她爱吃的,满载而归。
一到家,他便提着食材走进厨房。卷起袖口,露出一截肌肉线条精健的小臂。
他熬煮了银耳莲子燕麦粥,又炖了山药排骨汤,间隙又来抢夺程思念手中的扫把打扫起卫生,往返在厨房客厅忙前忙后一通。程思念被他安置在沙发上,宛若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
饭做好,刚端上桌,齐珩又被一通电话打断了进程。
程思念开始喜欢观察他接电话的神态,想从他那双澄澈的双眼中看出一些端倪。
但齐珩看了眼来电显示,不动声色的走到了一边,似乎刻意避开程思念。
程思念心中生疑,在他身,无形中生出了钩子,钓着她的视线范围。
挂断电话,齐珩走回来道:
“公司有个临时会议,我要过去一趟。”
他目光清明,神色却微沉。
程思念没说什么,点点头:
“那你快去吧。”
齐珩靠近,扶着她的后脑勺,低头在她额间留下一吻。
“对不起啊,不能陪你吃饭,我会快点回来,你先乖乖吃饭。”
程思念甜甜一笑,催他去忙。
看着他背影被大门彻底掩盖消失,程思念对着深褐色木门发了会儿愣,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坐下,深深的无力感填满了心室。
她不确定齐珩是不是真的去工作,往往是这种不确定性,让她产生了浓厚的不安。
桌上的饭菜还在往上氤氲热气,携带着香味,可程思念却一点胃口没有。
怕齐珩会不高兴,更不想浪费他苦心,她象征性的吃了一些。
十一点多的时候,齐珩回来了,手上多了两袋东西。
“怎么还没睡?”
他在玄关处换鞋,看到程思念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脑。
“有一些工作,有时间就处理了。”
程思念放下电脑,起身去迎接他。
“这是什么?”
看到齐珩手上的东西,她有些好奇。
齐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似乎不大想给她看,手一侧,把袋子藏到身后。
“没什么。”
程思念趁他不注意,拉过他那只手拿过袋子,打开一看,竟是小小的,五颜六色的婴儿衣裤与一些玩具…
程思念怔了下,抬头看齐珩。
齐珩眼睛弯弯,眸光四溢,像夜空中繁星闪烁。
“路过家婴儿专卖店,就进去看了看…”
看过之后,就打下了这些丰富的战利品。
程思念没想那么多,看着这些男童女童的小衣裳,被逗笑。
“还不知道是男孩儿女孩儿呢。”
齐珩像是恍然大悟,摸了摸头满脸不自然。
路过那店,看着店里摆放着的婴儿用品,那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般使他驻足,然后抵不住诱惑迈开脚步走进去。这些小小的,可爱的物品,让他爱不释手,脑子里止不住开始幻想孩子穿上这些衣服的模样。
他从未有过对新生命有过这样的期待,根本没想他该是个男孩儿女孩儿。
“那….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一道期盼试探的柔软声音把他的思绪拉回。程思念拉着他的手,瞳孔映着星月交辉的光芒。
齐珩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入怀中:
“我都喜欢。”
程思念还未来得及展露笑颜,便从他衬衫上闻见股熟悉的淡香,隐隐约约….
刚不曾闻见,距离近了,就明显了…
程思念嘴角僵硬,不知此刻她又是何种表情,只知心口酸涩闷郁。
一切猜测,都荒诞的得到了佐证。
她没问,当什么都不知道。齐珩有意隐瞒,再多追究,就自不量力了。
周六一早,程思念便独自去医院打针。
关于她孕期出现的一切问题,她都隐瞒的很好,没让齐珩知道一星半点。
当然,尽管他知道,也不一定能抽出时间来陪她进行一系列的繁琐复杂的检查。
“你老公怎么没陪你来?”
一旁的女护士正在准备药物,托起程思念的手,拿着棉签在手臂上抹了层药水。
“他工作比较忙。”
护士没再说话,拿起针管,专心的往她小臂注射黄体酮。
手臂一阵刺痛,引程思念皱起眉头。
疼痛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偶尔严重还会引发她的低血糖,上个星期便是这样,她在医院缓了一个上午才离开。
过程煎熬了些,可为了肚中孩子平安,什么苦,她都能咽得下。
周一下了班,齐珩便在公司底下等她了。
赵墨羽后天便要回美国,有心请大家吃饭,大家也愿意为他送行。
齐珩不放心程思念一个人,就拉着她一块去了。
初秋的晚霞似乎更红,霞光倾泻而下,倒映在琉璃窗。
餐厅选在了十公里外的豪华商区,是一家高档奢贵的酒楼。
齐珩停好车,牵着程思念来到三楼包厢。推开门,三个男人嬉闹聊天的画面映入眼帘。
除了赵墨羽这位主人公,另外有顾亦安郑叙秋这两位也已经到了。
“哎哟喂,齐大神大驾光临,鄙人寒舍蓬荜生辉。”
赵墨羽起身,热情的拍了拍齐珩的肩膀。
齐珩笑而不语,向赵墨羽介绍程思念。
“我太太。”
赵墨羽冲程思念露出合适的笑容:
“般配,般配。”
落座后,几个老朋友很快就又聊的热火朝天,程思念一时融不进去,好在齐珩无时不刻在照顾她处境。
“哎,思念啊,你这拿下了清心寡欲,云巅之上的齐珩,什么感受啊?”
赵墨羽怕唯一在场的女生会尴尬,主动把程思念带入话题。
程思念看了看齐珩,他微低着头,只是笑。
“到现在都还觉得在做美梦。”
程思念说完,顾亦安赵墨羽这俩率先笑了起来,旁边的郑叙秋倒是安分,似乎他把自己屏蔽在了席外,一言不发,一脸漠然的看着手机。
他们笑,程思念也不觉得尴尬羞耻,毕竟这话比珍珠还真。从交往到结婚,这种感受就一直陪伴着她。
菜刚上两道,包厢门被推开,郑薇夏精致美丽的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
程思念抬头看见,神情不由自主的一僵。
“路上有些堵车,来晚了。”
郑薇夏大方自然的解释一句,就随意的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哎呦,才两三年不见,郑大美女又漂亮不少哦。”
赵墨羽见谁都一副漂亮说辞。
郑薇夏放下包包:
“你对其他女生说这话,不怕你女朋友扒了你的皮?”
赵墨羽啧了一声:
“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女朋友是只母老虎呢。”
趁他们说话之余,程思念眼疾手快的瞄了眼齐珩的神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郑薇夏的地方,程思念总喜欢有意无意去观摩齐珩的表情。
就好像,他们之间有些什么….
齐珩表情还是如常,帮程思念倒了杯热茶放在旁边,又开始帮她夹菜。
程思念心中惭愧。她又开始了,又开始疑神疑鬼,胡思乱想。
整场饭局下来,都相安无事,顺利愉快。除了赵墨羽因为久违朋友相聚,太过开心喝了些小酒,他酒量不好,几杯下肚就面色涨红,话也多了,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拉着在场每个人聊起过去未来。
顾亦安只会跟他互怼,没几句话下来便上升到他们间最不可缺少的人身攻击。倒是齐珩,最为正常正经,赵墨羽聊什么,他都能接得上。
反观剩余这对郑氏姐弟,某些行为举止出奇一致,统一抱着手机不闻窗外事,就好像,真的是来蹭顿饭后好一拍两散。
临近结尾,程思念侧身轻声在齐珩耳边道:
“我去下洗手间。”
齐珩自然倾过脑袋听她讲话。
“我陪你一起去。”
程思念摇摇头:
“我自己去,很快就回来啦。”
那头赵墨羽没聊尽心,程思念不好扫兴拉走齐珩。
“小心些。”
齐珩弯着唇,温柔嘱咐。
程思念上完厕所,在洗手台洗完手,不经意看见了镜中这个面色略带憔悴的自己。
都说孕期会发胖,她反而还瘦了些,脸颊两侧凹了进去,不大好看….
她又敏感的想到,与齐珩一起,会不会丢他的人?
走出洗手间,迎面撞上了个熟人。
男厕所外,周行延懒散靠着墙壁,修长指尖执烟,白色烟雾缭绕,模糊了他微眯着,漫不经心的眼。
他可能是来接郑薇夏的,但程思念对着人没什么好感,只想当没看见径直走过去。
但周行延认出她,拖长调的男声吊儿郎当:
“等等。”
程思念不知他跟自己说话,又走了几步,刚好走到他身前,他却故意往她脸上吐了一大口烟雾。
刺鼻的烟味让程思念忍不住蹙眉。
“说你呢。”
周行延把烟随手丢进烟桶,抱着臂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有事么?”
程思念没办法,转过身看他。
他五官立体,夹杂着勾人的痞气,却生了对薄情眼,不笑的时候格外阴冷。
也是,他什么时候露出过笑脸?
周行延盯着程思念好一会儿,忽而面露凶光:
“你最好管好你老公,别成天没事跟我的女朋友不清不楚的。”
程思念感觉身体里的血液一冷,每个器官都在颤抖。
“你什么意思?”
周行延嘲讽冷笑:
“我什么意思你还没听明白?怎么是自己老公管不住么?那你这当妻子的,是件摆设么?还是说他没把你当成是妻子呢?”
“薇夏的男朋友是我,你家那位三番两头抢我这个名副其实男朋友身份的职责算怎么回事?要不要我这个头衔,让给他来当啊?”
程思念听着极为刺耳,心头不知是怒火还是悲哀作祟,又痛又闷。
周行延很受用她此刻表情,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的火上浇油:
“我看你人这么老实,好心劝你一句,别被你老公蒙在鼓里当猴耍,你老公呢,看起来衣冠楚楚,实际上却道貌岸然,有了家室还能跟别人女朋友理所应当的保持一段亲密关系,实则毫无分寸感。”
进出洗手间路人来来往往,他们就像个笑话一样供人取乐谈论。
程思念直视进他的眼眸,颤抖着声线:
“你说够了没有?”
她默默捏紧了拳头,心跳像滂沱大雨在地面溅起的水花。
“我不认为,我的老公跟你的女朋友有什么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我非常信任我老公的人品修养,起码他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去诋毁自己的女朋友跟别的男人存在不正当关系。”
在她心里,齐珩不是这样的人,也容不得这么完美的他在这样一个阴险狡诈之人嘴里说的这般肮脏不堪。
“还有,你也知道你是郑薇夏男朋友?请问你有尽到做男朋友的丁点职责吗?既然没尽到,你怎么又敢,把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冠冕堂皇?”
周行延的目光愈发冰冷凶狠,夹杂着更极端的讽刺:
“你欺骗的,是你自己罢了,维护的话说这么好听,你心真有这么坚定不移?”
一句话,轻而易举把程思念打入深渊。
第一时间,她想用反驳来掩埋动摇的心灵。也在这时,另一道冰冷刺骨的男声介入了进来:
“你想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