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大队地理位置偏僻,这么多年上头也只安排了余家父子俩人住进来,他们过来倒是不用担心被其他下放人员发现。
看着生无可恋地窝在自家对象怀里的苏木舟,沈清元默默地移开视线,自顾自地上前敲门。
牛棚的大门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发出吱吱的响声,吓得沈清元连忙放低力度,这年头真是连门都学会碰瓷了。
只是敲了好一会,里头并没有动静。 正当沈清元打算再接再厉时,老旧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来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看上去略显憔悴,仿佛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一般,一米八的身高,却瘦得脱了相,许是常年劳作,脸上皮肤也被晒得黝黑。
对方似乎没想到敲门的是个小姑娘,脸上神情明显愣了下,看到跟在身后的谢知屿俩人才悄悄放松下来。
“有事吗?”余永平站在门边,警惕地看着来人,没有让人进门的意思。
算起来,他们父子下放也有两年了,青松大队的人虽说不会特殊对待他们,却也是不愿搭理的。
所以这门是两年以来第一次被人敲响,原本他是不打算理会的,后来想了想,还是出来看看情况。
“余同志你好,我们是青松大队的队员,我表哥腿断了,慕名过来想请余老先生帮忙看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沈清元立刻表明立场。
“你放心,我们悄悄过来,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
“你们找错人了。”余永平扫了眼谢知屿怀里的苏木舟,想也不想地拒绝,说完就想关上门。
奈何老旧的木门拖后腿,半边门直接从门框里掉了出来,幸好他眼疾手快扶住,才不至于压到自己。
一时间,场面有些安静。
沈清元看了眼掉下来的门,有些庆幸她刚才敲门的时候收了力度,不然真被碰瓷了。
“那个……我们确实唐突了,不过事发突然,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只求余老先生帮忙看一眼,能不能治好,都不会再作纠缠,日后你们要是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会帮忙。”
沈清元看对方一时没能离开,连忙抓紧机会继续开口。
“治不了,不会治。”想起曾经过往,余永平内心泛起一丝涟漪,却依旧没有松口,一边努力安装起大门,一边坚持对方找错对象。
“永平,让他们进来吧。” 突然一个年迈的声音从屋里响起。
听着老父亲的声音,余永平手上的动作一顿,只能不情不愿地让开位置。
沈清元笑着感谢,生怕人会反悔,立刻示意自己身后的谢知屿进去,自己则利索地接过余永平手上的门板,对着凹槽直接套了上去。
这种都是老式的门,只要找对了方法,很容易就能装好,当然,这不影响它下一次继续掉出来。
当年他们道观的大门就是这款式的,一天能掉个三四回,后来她师父想着反正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会来,索性连门都不关了,直到她出息了,观里才斥巨资换了大门。
余永平……他有些怀疑,刚才要是没让人进门,这门是不是不帮修了?
看着几人远去的身影,余永平心情不免有些复杂,他从小就受到父亲的影响,走上了学医的道路,也曾想当个医者仁心的医生,可谁能想到说变就变呢。
明明前一天他还好好的在医院里治病救人,后一天他和父亲就被人举报了。连带着媳妇孩子都弃他而去,两年了,如今半夜醒来他都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余永平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些过往的回忆压下,抬脚跟着往里走。
牛棚其实就是两列并排建立的房子拼凑出来的,三面泥土砖砌成,剩下一面则是木头简单做成的大门,在集体所有制之前,这都是队员们自己建来养牛,养猪的地方。
外头再用围墙封起来,以防动物会走丢,或者山上的野物下来祸害家养禽兽。
是以牛棚每个房间并不大,恰好是按一只牛的活动场所来建造的。
如今大队里,牛的数量并不多,全部被安排养在后一排房间里。
而前排则住着余家父子俩人。
房间小是真的小,屋里除了几块木板搭建而成的床,基本没有下脚的地方。
谢知屿把苏木舟放到床上后,想了想,又退到门外跟自家对象一起站着等待。
后面跟上来的余永平没有说话,默默地拿了两个木墩放在两人身旁。
余永平转头看向屋内,屋里他的老父亲正在极为专注地给人检查着伤口。
尽管两年了,跟自己的自暴自弃不同,他父亲即便下乡了,平常空闲时间仍然会研究起以前见过的病症,或者上山时看到有用的药材都会摘回来。即便明知道以后可能不会再有人上门求治,却始终保持着初心。
余永平无声地叹了口气,或许他的观念也该有所转变。
“能治。”余国荣坐在床边检查了好一会,才开口。
肯定的话语令苏木舟微微一愣,一直紧握的双手蓦然松开,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心湿漉漉的,竟然全是汗水。
激动的喜悦瞬间涌上心头,他抬头往外望去,想要寻找着自家表妹的身影,急切地想要分享自己的喜悦,眼眶不受控制地逐渐泛红,嘴巴嗫嚅半天,嗓子却始终发不出一句话来。
自从腿断了之后,夜深人静时他也曾想过要一了百了,可醒来后他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自私,表妹只有他一个亲人,他要给她撑腰的,他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他安慰自己,腿瘸了也没什么,虽然不能下地挣工分,但他能打猎,好好存点钱,也能养活他们自己。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他的腿真的能治愈,苏木舟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没人知道他这一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