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的叶怀昭,却还被困在鹤鸣山下的树林里。
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和事情的不可控性,叶怀昭背靠在石壁上苦笑。
他们趁乱劫走了那批被存放在山洞里的金子,他按照之前五十次设想中一般,先是引燃了混合在一起的炼丹原料,将炼丹房给炸了。那炸药远比他想象中猛烈的多,他的耳朵一度听不见任何东西,但好在雨水够大,再加上匆忙冲进去救火的人将现场踩的乱七八糟,他慌乱间留下的疏忽估计也被遮盖住了。
第二次动手,便从容了许多,他每日夜间来到后山,便是考察地形,那日又向楚青钺咨询了一些利用巨石设伏的手法,但纸上得来总归浅,第一次引爆时,那些巨石,并未如之前一般坠下,而只是掉了一部分下去,那山道还是可以过人。
“哎。”旁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叹息声。
叶怀昭猛的转头,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蓑衣朝着自己走来。
“杜雨?”
“大人,我就说夜夜都能在后山遇到你,你是要做何事,没想到你。杜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将背上的伞递给了叶怀昭。”
叶怀昭右手吊在胸前,只能用拿着火折子的左手接了伞,他的第一反应是杀了杜雨灭口,随后发现就算缺了一只胳膊的是杜雨,他都不一定打的过。
“我看今夜有雨,怕你一个人不方便,特意连夜上山。”隔着雨幕,根本看不清杜雨的表情。
杜雨伸手:“给我,我来吧。”
“你走吧,今夜就当没有见过我。”叶怀昭沉声说道。
杜雨抬头指了指峭壁的方向,“那边有人过来了,再不快点,你就不好动手了。”
“就当我还你两次的救命之恩吧。”
雨声太大,叶怀昭没有听到人声,反而听到了一声虎啸。
“那大虎怎么跑出来了?”杜雨张大了嘴。
应当是他炸毁炼丹房的时候,波及到了山洞,那山洞塌了一部分,绑住大虎的石头松动了,但此刻已经来不得解释那么多,他只得将手中的火折子递给了杜雨。
杜雨围着那堆巨石转了一圈,重新选择了一个地方,将叶怀昭早就准备好的油纸包塞到了缝隙里,然后用身挡着火焰,将引线点燃。
“快跑!”叶怀昭猛的拉起他,两人跌跌撞撞的向后跑去,片刻之后那堆巨石接二连三的滚下将那可供一辆马车驶过的小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而不远处则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别跑,站住!”叶怀昭听到远处有人跑来,暗道不好,听这架势应当是追着那路老大来的。
杜雨拉着叶怀昭就往下跑,“我们到后山的林子里去。”叶怀昭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后,一脚深一脚浅的跑着。
身后传来一阵虎啸,随后便听到众人的惊呼声,随后又是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叶怀昭慌忙停住,要往回走,“我姑姑还在前山。”
杜雨却一把拽住了他,“我的大人呢,你要是正面遇到他们,有理也说不清了。”说完他看了叶怀昭一眼,神色有些复杂:“我刚刚上山的时候,看见有人悄悄的往下运什么东西。”
“你…”杜雨举起双手,“你救了我两次,又不计较我恩将仇报,此事一过,就算我们扯平了。”
雨实在是太大,两人站在一处凸起的石壁下避雨,杜雨认真的看着叶怀昭说道。
“杜大人一生为官清廉,我自小跟着他,也学到了几分。虽然我杜雨是个粗人,但大抵是明白你们二位想做些什么。杜大人让我将那写了字的石牌丢到坑中也好,推你下山也好,你将那山路堵住也好,都是为了一件事情,就是不让张天师在这山顶修皇泽观对不对?”
叶怀昭没想到沉默寡言看似粗心的杜雨其实心里明镜似的,他点了点头。
“我娘生病的时候,我爹就是信了教,不让我们去找大夫,反而把家里的钱都拿去给了那仙人,换了些符水回来,灌给我娘喝,结果我娘死了,家也败了,他整日喝酒也摔下了山。”
杜雨的眼睛在电闪雷鸣中特别的明亮,“杜大人之前让我去做事的时候,就说过可能会死。”
“我不怕死,但总得死的有几分价值对不对。”
叶怀昭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听着他用最直白简单的语气说着一些某些人毕生也不会明白的道理。
“大人,你且放心,若是有人发现,这事我认下来了,你若不开口,一个月前那皇子可能就将我杀了。”
叶怀昭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背,“放心吧,今夜的雨这么大,那些痕迹应当都被冲掉了。再说了,下雨山里崩塌,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杜雨也不知听明白没有,一双眼睛看向叶怀昭却尽是崇拜:“大人不过你也真是厉害啊,用的那是什么东西,居然将那么大的石头给掀了下去。”
刚想开口回答,便是一个喷嚏。杜雨注意到他身上尽湿,连忙说道:“不远处有处山洞,我们去躲会雨,这鬼天气,还不知会下到什么时候去。”说完便领着叶怀昭继续往林子里走去。
这世间事情当真万般巧合,叶怀昭后来总是感叹道。他在那山洞里烤干了衣物,等待杜雨的消息的时候,一转身便看见了奄奄一息的楚青钺,那时候的楚青钺一身的狼狈,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偏偏又发着高热,间或还痛的抽搐,满嘴的胡话。他湿掉的衣物贴在身上,揭开之后便可见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
他用没有受伤的左手,一点一点的将他破损的衣服割开,又小心翼翼的为他清理了触目惊心的伤口,那最深的一处,几乎将肚子捅了个对穿,上半身简直就是大大小小的血窟窿。清理完伤口,叶怀昭已经累的直喘气了,偏偏那人睡梦中也不老实,就算烧的嗓子都快哑了,还一声一声的的唤着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