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宛站在院门口,接过堂伯母递来的水果,眼角有些湿润。
我被仁杞隐了身,彻底从张宛这个身份里脱离。
“婶子,我妈让我来借个盐巴。”
少年笑着从院门探进个头来,我猛的吓一跳,蹦了老远,被仁杞当场逮住,才发现我是隐身的。
“好,我去给你拿。”
张宛堂伯母放下手中的扫帚,刚想转身去厨房拿盐,院子里嬉戏的三个堂妹忽然争吵了起来,好像是小的那个要姐姐的玩具。
“你们几个!”堂伯母头疼的去解决姐妹矛盾,转身叮嘱张宛:
“宛宛,你去厨房拿一下盐巴给他可以吗?”
张宛抹了抹泪,抬头甜甜一笑:“好勒。”
等张宛拿了盐巴出来,我才上前叫住她:“你不是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吗?哭什么?”
她怀念的看了看这个院子,有些惋惜:“很熟悉,小时候在这里其实有过快乐的时光,如果没有魔根,没有夜魇,我也许会在这里快乐的长大。”
“夜魇。”我才想起来:“夜魇以魂灵为食,特别是厉鬼之类的,为何魔根都毁了,还没见到?”
张宛往小院子那边走,边走边说:“十二煞盘一毁,夜魇忌惮玉册,像何仙村这种地方,她们早就猜到你们迟早会找来,自然不敢现身了。”
仁杞走在我旁侧,做出解释:“她说得不错,夜魇这种东西,很是狡猾。”
“好吧。”我跟着进了小院子。
院子里有秋千,石椅,比刚来的时候温馨很多,就像一直有人打扫。
仁杞这个幻境做得是真不错,若是我,估计已经沉溺了,只是太阳走到头顶,预示时间已过半。
张宛出去和他们一起吃了个午饭。
我跟仁杞去了刘老太婆家,她家院子里多了个高大的男人,看模样,就是之前脱皮的小孩,刘老太婆跟她的儿媳在厨房里做饭,两个女儿在院子里玩沙土。
高大的男人放下背篓,拿出里面的地瓜,两个小孩儿一路嚷嚷着要吃,跟着跑去了厨房。
“媳妇儿。”他叫着刘老太婆旁边的女人,女人一见她手中的地瓜,笑弯了眼角。
“哪来的?”她温柔的问。
男人笑逐颜开:“张哥给的,他侄女儿回来了,高兴哈哈。”
“明天带点鸡蛋过去,张哥平日里很照顾我们……”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总算是出现了。
我跟仁杞回到了张宛堂伯母家,她们吃完了饭,正在院子里面唠嗑。
“你爸爸当年生那场病,我们一直很愧疚,他对你妈不好,你妈这些年都没回来看他,也是他活该……”
张宛堂伯母拿了一本相册,是那种老式的,与张宛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乘凉,太阳已经快要西下。
“这是我爸吗?”
张宛仔细翻阅着相册,嘴角有些浅笑,只是眸子里热泪盈眶。
她堂伯母给她擦着泪,细心的安慰她,让她放心,她回来村子,她们把她当亲女儿。
我知道张宛为何会热泪盈眶,人终其一生,总会有太多得不到的东西,若是有一天能在梦里感受一回,也算一场圆满不是?
“天快黑了。”
我提醒着张宛,望着愈渐下沉的夕阳,心中全是惋惜。
“嗯。我知道。”
张宛起身,跟堂伯母说,天快黑了,该回房睡觉了呢,她堂伯母点着头,彼此转身那一刻,天地间渐渐消散。
仁杞的幻境终是到了尽头。
我看着眼前化为虚无的一切,近乎喃喃着问仁杞:“仁杞大人,他们消散后,灵魂会去哪呢?”
仁杞理了理衣袖上的残灰,淡淡道:“善良的魂会去忘川,罪恶的魂下到十八层地狱,这是人在世自己造的因果,逃脱不了。”
“走吧,在此处耽误得太久,该出村去下一站了。”
他说着,衣衫飘荡,往前方有光亮的地方走。
我小碎步跟上他,连忙问:“下一站是哪里?”
走进光亮的地方,眼前景象瞬时恢复成何仙村的模样。
仁杞扫去眼前的灰,静静的回答我:
“你爷爷答应抬棺的那人,大限将至,你必须要去完成你爷爷的遗愿,也算是吾答应那老头儿的最后一件事。”
“哦,你真好,仁杞大人。”
我笑着跟上前。
这一趟出来,何仙村完全变了模样,之前还有些烟火气息的村子,现在一片死寂了。
四处杂草丛生,就连张肃林之前住的院子都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只剩院外的桃树孤零零的摇晃着。
我想着它之前还笑我来着,此刻路过它,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它等不到它的主人了。”
“灵植一向如此,等不到,它是不会走的。”
仁杞说着已经往前走了,我回头看了两眼桃树,忍不住对它喊了句:
“你照顾好自己啊,等他化形回来,估计还得你看家护院。”
等我跑远了才听见他委屈巴巴的回了一字:“好。”
向宏德院子也成了残檐断壁,而他已经变成了白花花的残骸。
老汉衫也同样。
看来没了魔根的力量,区区人类,又怎敌得过岁月。
我还是央求仁杞同我一起将尸骨埋葬了,仁杞脸色直到出村就一直没好过,他揣着手,说他这辈子没干过这种有损他龙威的事。
我想了想,还是教育他要跟上新时代,新政策。
他无法反驳,索性闭眼睡了过去。
司机小哥根本就不记得他之前有提过让我们找向宏德当向导的事,就仿佛从来没在集市上认识过这样一个人。
我问仁杞怎么回事,他说,很多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就走入了妖鬼的幻境,所以要随时保持警惕。
我后怕得要死,回了玉龙山,就直奔老家。
奶奶在院子里修剪花草,见我跟仁杞回来,眉开眼笑,不过等我们到了院门口,她又像记起什么似的,扶着院门警惕得朝外打量了一番,见没人,招呼我们赶紧进院子。
“怎么了奶奶?”我被她拽了个踉跄,有点蒙圈。
她把院门关紧了,才转身叹了口气:“你们走这些日子,村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