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
时值隆冬时分,鹅毛般的大雪不知疲倦地自铅灰色云层堆叠的天幕洋洋洒落,偌大的天地唯余苍茫雪白一色。
飞鸟尽,人踪无,披着雪白大氅的大地极致内敛安静,再无旁的杂音搅乱这纯粹而干净的静谧。
在这千里一片白的冰天雪地里,却有一处险峻拔峭的高峰峰顶独有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此峰极高极险极窄,峰上植被草木稀疏得可怜,厚厚的白雪落了一层又一层,恰若一柄冰凝雪铸、浑无二色的细长利剑,直裂云霄!唯有最顶端处有一抹墨翡色挑染了一分别样风情。
而这缕醒目的异色实则是孤峰顶上,自岩缝间倔强而热烈地生长、历无数载风霜雨露而依旧绿荫如华盖的参天老树!
挺拔光溜而稀杂枝的树身前一尺处,恰处于如荫树冠遮蔽范围内,安静无声地伫立着一座小巧而简约、透着一股久经风霜的苍朴厚重的四角小亭。
这本应依旧无人踏足的小亭内,此时却有一内衬丹秫底赤金色三青鸟纹偏襟直裰、外罩同色同纹缂丝鹤氅的文秀男子闲适怡然地跪坐其间,身前是一方老红木镶云石冰裂纹茶桌,桌上放着一把汝窑天青色冬梅纹茶壶兼两只配套茶盏。
文秀男子挽袖执壶行云流水地泡茶—倒茶,再不急不缓地捻起身前八分满的茶盏置于鼻尖轻嗅之,后举起茶盏朝亭外徐然示意:“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下一瞬,一阵“沙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清浅有度,每一次脚步的轻重缓急、间或停顿的频率几近一致,可见来人是一个绳趋尺步、自律如铁、古板执拗之人。
来人步履虽从容不迫,但速度却是似缓实快,不过三两息的功夫,人就自亭外老远处行至茶案前,抬手平揖后,撩袍跪坐在文秀男子对面。
来人坐下后,并未端茶细品,只抬眸目光沉静如渊地平视着文秀男子,语气平静地问道:“如斯寒冬,温道友传讯寻老夫至此,可是青蘅君那边有什么新令传于老夫?”
闻言,文秀男子,温知白吹了吹唇边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茶盏,语带惋惜之意:“蓝二长老真不试试这茶?这可是我家宗主难得割爱的极品好茶泾阳茯苓仙茶!”
来人——蓝二长老闻言刻板严肃的眉峰微皱,唇线下撇:“温道友,老夫时间有限,请勿他言!”
温知白轻松闲适的神色倏然一敛,轻“铛”一声放下手中茶盏,目光如带着烽火的冷电直直射向蓝二长老的眼睛,正色凛然地答曰:“青蘅君他们命某寻二长老索一问之答案。”
“此时时机可至?”
蓝二长老缓而郑重地颔首:“经老夫及其他道友的严谨查探,已将金江等敌方阵营内各世家的暗藏后手悉数侦查出来!”
说着,就自乾坤袖中摸出一个素色储物囊递到温知白身前的桌面上,指尖点了点这储物囊,“所有的势力分布区域、隐藏的暗势力及庞大复杂的人脉关系网,尽皆在此囊中!温道友必要万无一失地将其亲手交给青蘅君!”
温知白一直含笑的脸此刻再也维系不住那天塌不惊的风轻云淡了,神色骤然大变,失态地浅浅“嘶”了口气:“蓝二长老,这果真是……?”
温知白失态的质问并未让蓝二长老有何情绪波动,双手拢回袖中,继续沉声道:“告知青蘅君,计划照旧实施,无有旁生的意外!”
温知白长吸一口凉气,着急忙慌地一把将面前的储物囊抓住,再珍而重之地塞进自己的乾坤袖最里侧,方才感觉有了些许安全感地松了口气。
又闻蓝二长老掷地有声的话语,温知白眸光微闪,踌躇片刻,才咬牙开口:“青蘅君还曾示某,问蓝二长老,你等何时安然归家?”
顿了顿,语气加重一字一顿地补充道:“在最后一战前夕!”
蓝二长老垂首沉默不语,半晌,方才起身抬手一礼,丢下一句:“这茶闻着甚香,温道友可不要耗费了!老夫事急,且先行一步!”
就旋身朝亭外踏步而去!
“等等,蓝二长老!”
傻眼的温知白猛然起身,不顾身前被撞翻一侧的茶桌,在一地“乒呤乓啷”瓷器破碎的声音中,闪身赶至前亭的石阶口前,拦住了意欲离开的蓝二长老。
温知白躬身一礼:“请蓝二长老予某一准话,青蘅君、聂宗主他们都在大本营日夜翘首以盼你等安全归来!”
被拦住的蓝二长老拂袖冷然而决绝地开口道:“旧时代的残辉,终不照新生的天地!”
温知白心里猛然一震,心尖顿生一股不可抑制的颤意,舌尖抖动着:“蓝二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