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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张三那么干。半价收,高价卖。他的做法已经很好。”

朱瞻基略犹豫,还是答了。

“不亏心?”

朱高炽有点震惊。

“不亏心,我没跟老百姓一样生活过,不知道老百姓活着要多少钱。半价仅仅够他们活着还会继续种香蕈的话,就半价。要是多了,我还会再压价。”

朱瞻基犹豫的点不是这事该不该做。

而是半价跟农户强行采买以后,还有没有人能继续种香蕈,让他继续挣钱。

“。。。。我竟无言以对。”

朱高炽只想望天。

“你觉得,他做得对?”

朱棣坐直起来,也认真了起来。

“对于张三本人。他做得合适。也算是对。”

朱瞻基点头。

“为什么对,怎么对?仔细说说?”

徐氏微笑。

自己养出来的娃,儿子当年需要藏拙,所以腹黑,孙子现在不用藏着,直接心黑。

挺好。

“是,奶奶,前几天奶奶不是给我讲过商鞅的《商君书》里面的驭民之术。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五者若不灵,杀之。”

朱瞻觉得,张三一个地头蛇,深谙如何驭民。所以人家是地头蛇,人家挣到了钱。

商鞅驭民之术,每一条徐氏都给他细细的讲过。

一、愚民:君权神授,使民愚昧无知,唯命是从。

二、弱民:国强民弱,轻赏重罚。

三、疲民:为民寻事,疲于奔命,使民无暇顾及他事。

四、辱民:失之尊严,唆之相互检举揭发。

五、贫民:除了生活必须,剥夺余银余财,使人穷志短。

张三起码就用了其中三种——愚民,弱民,疲民,贫民。

作为地头蛇,有大行商到他的地盘上采买。

——他不可能不知道。

大行商海通过衙门发布的采买消息,那就是衙门有人

——他不能直接硬来。

即便大行商许下高价,价格还相当诱人。

——他没有下手硬掺和进去从中谋利的意思。

他懂有些农户心里的恶跟愚昧,只坐等着这份恶跟愚昧发酵,并适时的添油加火。这就是第一步——愚民。

让大家着他的节奏,一次一次的挑战大行商的底线。

最后再由送几百斤香蕈的刁民李四,彻底搅黄了这单买卖。

紧接着就是弱民跟疲民。

农户从加三成的高价,突然跌倒了半价收购,不是无端端的就能接受的。

打打杀杀的手段一上,几个刺头倒下,受伤要看病,受惊了要喝药,农户疲于奔命。

其他的人就只能服从了。

最后就是疲民。

张三这份半价的采买价,就是算准了除了生活必须,不给农户们留下一分一毫多余的钱。

只要日子过的天天都是捉襟见肘的,哪里还有时间去想,去考虑这事到底合不合理。

该种香蕈还会继续种,生不出一点多余的心思。

更多的是起码还有口饭吃的认命。

跟感叹那谁谁谁家被打得都躺床上再也干不了活了的庆幸。

“还有,张三,他由着事态发展,看着大行商不停受挫,直到大行商最后走人,直到衙门上门求助,才正式下场。最后是衙门求他挣钱,不是他求衙门挣钱。就算我们朝廷去人,也没法说他官商勾结。”

朱瞻基其实觉得现在老师们上课的内容有点浅了。

一周岁起,他就跟着道衍和尚混,

两周岁时,朱棣就带着去卫所跟军户孩子打架,

三周岁,徐氏开始每天上课,主攻帝王心术。

几个老师的课,就夏元吉的课还有点意思,是他没接触过的买卖经济。

但用别的学过的东西来解释,也是完全说得通的。

“那你觉得张三还得做得更好么?”

徐氏继续追问。

“可以的,这一次他给了农户一棒子,下一次可以挑着人给枣子。”

朱瞻基答道。

“大哥,那啥,我决定了,咱爹这位子,我是一丁点儿也不想了。大哥你自求多福。”

朱高煦觉得。

天凉。

王破!

这颗不像是很想当王的心,彻底稀碎。

小混蛋小时候混蛋,这还没长大呢,更混蛋了。

“嗯,我爹爹是挺傻的。”

朱瞻基很赞同他二叔这句让他爹自求多福的话。

被儿子鄙视了的朱高炽很有求知欲:

“举个例子?怎么傻?”

“张三这事里的好人,就是那位大行商。

他花大价钱不过是想让农户多挣几个钱,可到头来没人感激大行商。

如果张三下一季采买的时候,给农户们六成价,他肯定是农户眼里的大善人。

有些人你供他天天吃白米饭,有一天你落魄了,白米饭供不上了,他就怨气冲天,但你要是让他天天吃糙米饭,偶尔给他吃一顿白米饭,他会对你感激涕零。

有些人你天天对他礼贤下士,有一天你训了他一顿,他就对你怀恨在心。但你要是天天骂他,打他,有一天突然赏了他点东西。他会对你感恩戴德。

这有些人,有些像爷爷,有些像爹。”

朱瞻基答非所问。

“。。。。”

朱高炽再一次无言以对。

“得,咱们这些老家伙都洗洗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宁王摸着鼻子站了起来。

人家的娃,跟自己的娃。

没法比。

太伤自尊了。

“同洗同洗!”

宁王妃也起身,抱起啃指甲盖的次子,牵着半年不见又长个子又长肉的长子,躬身告退。

“大嫂,给个怀那小胖猪时候的菜单子,哼,我们照着吃!”

朱高煦输人不输阵。

长子不行,卷肚子里这个!

“好!”

张欣捂嘴笑。

朱智明跟朱安乐反正早就习惯了朱瞻基语不惊人死不休。

笑着也走了。

被孙子夸了的朱棣乐得把朱瞻基顶在肩膀上,带着徐氏跟一堆小家伙也走了。

只留下张欣跟留着陪张欣收拾残局的朱高炽。

“没吃完的,今晚伺候的每个人都有一份。”

张欣指了桌子上的东西吩咐。

“是,殿下。”

“媳妇,你说,到底是我们生出来那会,这小子就这么坏,还是被我娘带坏了?”

朱高炽觉得朱瞻基蓝到发黑。

“吴尚宫明儿休息一天,跟着我忙了一下午。”

“是,殿下,谢殿下。”

“坏点好。好人不长命。那张大桌子不用搬回库里了,边上找个空屋子放一放,过几天中秋还要用。”

“是,殿下。”

“也是。中秋媳妇做月饼不?”

“想吃?挽袖你看着他们收完你再回。”

“是,殿下。”

“想吃五仁的。”

“那不行,油多,豆沙的吧,幺娘说糖少一点,豆子有益。”

“唉,好吧。”

“实在想吃,到时候也给你做一个,吃一角行么?”

“媳妇真好,闺女啊,你可不能像你哥啊!最好像你娘这样!”

“那不行。别像我。像小姑子挺好的。”

“也对,便宜了那未来驸马,还是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