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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了个门缝,我望出去,见千莫珏背身立在院中,不知在望着前方的什么。搭在身后的双手有些无措,拇指上的玉扳指被他来回转着,似是紧张,又似是纠结。

我从未见他有如此不镇静的时候,他可是遇到什么难题了?我正疑惑,他忽挺了挺脊背,像是一下子坚定下来,身上的气质已恢复了往日的凌厉沉着。见他转身朝房门走来,我不由慌起来。

他还是要进来了!我急忙跑向床榻,钻进了被窝,面朝里闭眼躺下了。就当我还没睡醒好了,先躲过这尴尬的一面再说。

“吱——”门被推开了。脚步声在门前顿了顿,随后向床榻走来。

我还在睡觉,你赶快出去吧,我在心里祈祷着。

千莫珏走到床榻边,站住了,好一会儿再没有了动静。

他在观察什么吗?千万不要发现我在装睡!

“既是已经穿了衣裙,还睡得着么?”

我忘了脱衣服这茬了!细一想,我连鞋也没脱!无奈,我只得抚平一下急速的心跳,掀开被子下了床。

低眉不敢看他,我退得离他稍远些,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一些不自在。

“为什么没有穿这些?”

什么?我抬头看他,见他手里拿着那两件被我剔除了的衣服。难道这四层衣服是他准备的?他有没有搞错!这大热的天,穿这么多,是想把我捂成酱吗?

我支起胳膊,转了一圈,尽量和颜悦色地道:“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不至于太热。”

千莫珏竟射过来一道厉光,不理会我的辩解,冷言道:“是你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

我赶紧上前接过衣服,自然是我自己来。我往后退去,心里犯嘀咕,方才在院中他还是一副紧张的模样,怎么到我跟前就霸道不得似的。

我要重穿衣服,他为何不出去?

过了五秒,见他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只得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道:“你在这儿多有不便,还是——”

“有何不便?”他打断我,有些跋扈的眼神扫过我,“你已经是我的......”没有说完,他竟难以为情地转过身去了。

我的脸又发烫起来,但忽觉得此时的千莫珏居然有些不与他相称的可爱。

可爱?我怎么会想到这个词?

望着这个修长、桀骜清冷的身影,我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方才的用词,甚至觉得自己用“可爱”来形容千莫珏,是有些侮辱这个词了。

但摇头时,我竟将心中的嫌弃无意识地表达了出来。

“啧——”

“怎么了?”千莫珏微微侧了侧头,警觉地问道。

“没事!”我暗吐了吐舌头,“只是,待会儿日头高照,一定闷热难耐,你何故让我穿这么多?”

“怎么,你今日还想出去么?”千莫珏挑了挑眉,不答反问。

热跟出不出去有何关系,你们这古代又没有空调,留在房中也是一样的热。

等不到我的回答,千莫珏转回了头,我半分也看不到了他的神情,只听他淡然地继续说道:“你身子不适,今日便在房中休养。我已命人备了饭菜,过后会送过来。”

身子不适?我脸红地扶了扶自己的腰,他倒想到这些了。但我忍不住偷偷剜了他一眼,昨夜不知是不是他将多日来寻我的辛苦、怨愤和思念都倾注在了行动上,对我有些......有些索求过度了。

不过,一提到饭菜,肚子的饿意很快占了上风,我只盼着饭菜能快些备好。

窸窸窣窣一阵,我重新穿好了衣裙,只是捂上四层真的没必要,我还是将其中一件中衣悄悄扔到了床底下,千莫珏不至于扒开我的外衣来核实吧。

“你左臂的伤是如何来的?”千莫珏依然背对着我,听似并非刻意地问道。

我愣了一下,轻描淡写地回他:“路上碰到过两个劫匪,打斗的时候不小心受的伤,现在已好得差不多了。”

既然他不是因公主遗体被盗来抓我,那当初姬希放火的障眼法很可能还没有暴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能把姬希牵扯进来,何况还有被他亲大哥千莫煜种下血蚕的事。所以,对不起,千莫珏,我不能对你说实话,至少现在还不能。

“在哪里遇到的劫匪?”他竟继续追问道。

“他们就是那种四处流窜的小劫匪,现在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何况,小伤而已,此事没有必要深究。”

他忽转过身来,盯着我厉声道:“今后不许再逞能!更不许再悄然出走!”

我怔怔地看着他,慢慢荡漾起浅笑,“好~”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温软得似将我围绕起来,就像此刻我看他的目光一样。

“咚咚咚!”

身后响起敲门声,两个小丫鬟端着饭菜进了来,后面跟着的是两个家丁,抬了一个大木桶,桶里是被整整齐齐切成方形的一整个的冰块。

小丫鬟规矩地将饭菜摆到桌上后,准备留下伺候,却被千莫珏挥手斥退了。

望着那一桶冰块,我心想,虽比不得空调,但看着也能觉出丝丝凉意来。最重要的是,桌上令人食欲大开的荤素搭配,已让我顾不得热意。

两副碗筷?千莫珏也还未吃饭?

见他兀自坐下却没有动筷的意思,我猜度着,是不是跟电视剧上演的,皇家之人进膳前都要有人试菜呢?此刻没有旁人,只好我敢为人先了。

看了看桌上的八道菜,先从哪道试起呢?除了这一点,我注意到,这八道菜竟没有一样夹带海鲜类的食材,不知是不是坐在对面的这个人计较着我的过敏症,特意吩咐了厨房注意这些。但又转念一想,堂堂皇子怎会特意去做这些小事。

“这些不合你的口味?”千莫珏看我难以下筷的踌躇样儿,出声问道。

“不是。”我能说太合口味了吗?此刻对我来说,什么都合口味。我这不是要帮你试菜么!而且我还要保持大家闺秀矜持的形象,自然得压制想大快朵颐的冲动了。

算了,饿死事大。我暗鼓了鼓勇气,正要从那一道类似清蒸八宝猪的菜开始试吃。谁知,千莫珏下手比我快,已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猪肉自顾吃起来。

我有些目瞪口呆,“我还没有帮你试菜呢。”

他细嚼慢咽吃完了一口才应我道:“不必。”,而后继续夹了其他菜吃起来。

我猜,他应该是饿得慌了。见他夹了两次那道软炸鸡,我便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喜欢吃这个?”

千莫珏淡淡扫了我一眼,“食不言,这是规矩。”

我在心里冷哼一声,规矩真多!我不过是想了解你的喜好,想着日后有机会做给你吃。不领情拉倒,还是喂饱自己的肚子重要。

但见他吃得不紧不慢,稳重还好看,我不由有些赞叹,果然是皇宫里的人物,这进膳的习惯值得我去学习。

我也尽量优雅地夹菜,慢条斯理地咀嚼。可吃着吃着,我就有些搂不住了。

千莫珏放下筷子,似已吃饱。他拿丝帕轻擦了擦嘴角,言道:“今日休整一天,明日随我回京城。”

明日回京城?可姬希、伊心和柳儿还在等着我去城外汇合,离七天之限只余三日了。重要的是,我承诺过的事还没有完成。

见我有些怔忡,千莫珏加重了些语气道:“你可听见了?”

我将嘴里的食物咽下,这才回他道:“食不言,这是你说的。”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向他坦白我的想法,只能先如此搪塞过去。

千莫珏眉头微蹙,却也没再说什么,只等着我将饭吃完。

我这边刚放下筷子,胡师爷就领着两个丫鬟进了门。他腆着一张谄媚不得的脸,一边使个眼色让丫鬟收拾桌子,一边躬身上前将手中的物什呈上。我看见,那是一副两端镶有碧玉的檀香木画轴。

胡师爷说话前瞄了我一眼,“四皇子,画已裱好。您看看,可满意?”

千莫珏接过画轴,撑开半副来看。我趁机抻长脖子好奇地望了望,他居然还有闲情让这个师爷去裱画?

这副画我见过!

千莫珏卷起画轴,面上不表露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顾左右而言他道:“此画与本人几近一样,你们倒是糊涂办事,搅扰百姓。”

胡师爷扑通跪倒,磕头道:“四皇子恕罪!是吴大人与小的眼拙,不识真人。但......但这位姑娘乔装易容,实在......”

“本皇子不想再听此番狡辩,你先下去吧。”千莫珏有些厌烦地斥声打断了。

胡师爷显得有些灰头土脸,怕是本来想着完成了裱画的任务能得到褒奖,但却是被训斥了。

“等等!”见胡师爷丧气地要退出门去,我站起身,喊住了他。

千莫珏侧头看我,眼里含了几分疑惑。

胡师爷却是又有了精神,甚至还有些激动,“您......您有何吩咐?”

“昨晚那七个姑娘可都放了?”其实我可以问千莫珏的,但胡师爷应该知道的更清楚。

“放了放了!昨晚秦侍卫吩咐后,小的亲自安排衙役将她们一个个都送回家了。”胡师爷又持着一副邀功的讨好模样。

“嗯~,这件事你做的不错!”我趋意地点了点头,“我打算代四皇子奖赏于你。”

闻言,千莫珏的眉毛轻轻往上一扬,眼里的疑惑更甚。我却是不管他,今日我要狐假虎威一次。

胡师爷立马喜上眉梢,言不由衷地道:“这是小的分内之事,岂敢受赏。”

“四皇子的赏你敢不受么?”我勾起嘴角。

“那......那小的就却之不恭了。”胡师爷拱手道,眉间的喜意更盛。

我走到装着冰块的大木桶旁,朝他勾了勾手指头,“你来。”

胡师爷笑呵呵地小跑两步上前,瞪着期待的眼神看我。

“先帮个忙呗,把它搬起来。”我指了指桶里的冰块。

胡师爷有些不解,但在我的注视下还是搬起了冰块。

看他吃力地将那整个冰块抱在怀里,我憋住笑,认真地道:“今日酷热难当,你又办好了四皇子交代的差,真是难为你了。”我朝他怀中的冰块努了努嘴,“这降热神器,就赏你了!现在,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这这......”胡师爷顿感上当受骗,愁云惨淡地看向千莫珏,试图求饶。

千莫珏竟转过身去,不看他,淡淡地道:“拿稳了,否则,治你个不敬之罪。”

胡师爷赶忙端平了冰块,委屈巴巴地又看向我。

我露出怜悯的神色,继而向千莫珏求情道:“四皇子,你看这块冰也怪沉的,胡师爷哪儿受得住啊。您可否——”说到这儿,我瞥了一眼胡师爷对我表示感激的神情,“可否允他到外面晒晒太阳,这冰也能化得快些!”

千莫珏轻剜了我一眼,竟继续配合我道:“允了。胡林淼,你且记住,何时冰成了水,这赏便何时受完。”

“啊?”胡师爷愕然得有些狼狈,眼珠子在我和千莫珏之间滑稽地转来转去。

谁让他给那个吴刺史出什么献美人的馊主意,受点惩罚也是应该的!

我将不情不愿的胡师爷送到门边,见他步履维艰地迈出门槛,我嘱咐道:“小心台阶哦,别摔了四皇子的赏!”

看着胡师爷站在太阳底下的身影,我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你倒是惯爱耍小聪明。”千莫珏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这意味不清的口吻,是夸呢,还是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