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宝玉自幼在锦绣丛中长大,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平日里碰破一点油皮儿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今日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却看得贾琏莫名的舒爽。
这张与府里某个凤凰蛋相似的脸,这么一身相似的打扮,配上五颜六色,鼻青脸肿的熊样儿,贾琏居然看得心里莫名的雀跃,他忍不住一个劲儿的大喊:“打,给爷狠狠的打。”
林琛早就退到了一旁,装做畏惧的样子,小声的劝道:“算了吧,琏二哥,强龙不压地头蛇,差不多就行了。”
贾琏只当他是文弱书生,不擅长争斗,越发的得了意。
他意气风发的说道:“我们荣国府岂是怕事的?为兄也是堂堂朝廷命官,岂能任人欺侮?贤弟不要怕,一切自有为兄承担。”
贾琏如今也想起来了,他自己也是朝廷命官,他捐了个五品的同知在身上呢,谁还敢殴打朝廷命官不成?
那宝玉被打得脸上没有一块好地方,凡是裸露在外的手臂都是青紫的,连求饶都有气无力的说不出来了,才被春茗和小厮们拎着丢出了花舫,睁开朦胧的被打肿的眼睛,看着二人渐渐远去, 方才舍了重金,雇了花坊上的人把他们送到别院去。
甄家别院门口的小子们正在闲嗑牙唠嗑,眉目间皆带着高人一等的傲慢。
远远的看见一群穿着粗布衣裳的人过来,不由得大皱眉头。
“都滚远一些,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岂是你们能来的么?”
那几个人的脚步有些停顿,互相对望了一眼,已经有了却意。
江南甄家是盘踞多年的豪强,他家一个门子奴仆都是轻易惹不得的,如今一被喝斥,焉有不害怕的?反正工钱已经付了,几个人丢下甄宝玉等三个人,一窝蜂的跑了。
几个甄家的奴仆一见都不由得勃然大怒。
“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种垃圾东西也能随便扔吗?”
无奈人已经跑光了,只能差使一个平时不得意的老实头前去把这几个人丢远点儿。
这个人满心的不愿意,平常又被欺负惯了,无奈只得嘟嘟囔囔的上前,打算把人扔出去。
甄宝玉昏昏沉沉的,见有人靠近,眯缝着肿的睁不开的眼睛看了一眼,朦朦胧胧中好像已经到家了,他心中悲痛,恨不得立时便放声大哭。
还不待他哭,便见一个人走近伸手来抓他,不由得怒道:“你个狗奴才,竟然也敢如此放肆……”
他嘴角上都是淤血,一张口说话就疼,门牙打掉了两颗,后槽牙都被打的有些松动了,含含糊糊的也说不清楚。
那人被众人欺负的心下有气,正自不耐烦,哪里还顾得上听他说什么,见这人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虽然身上料子不错,但都是脚印,已经分不出个颜色来,也不想细看,直接把甄宝玉和两个晕倒的小厮丢了出去。
甄宝玉想要挣扎,却浑身一点都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又离府门越来越远,一个激动昏了过去。
三个人被丢出离甄府隔了一条街的墙角上,恰逢此时来了两条野狗,将三个人的身上撕的衣服破碎,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咬人,又跑了。
夕阳西下,甄府的丫头急的直转,二爷一大早就带人出去了,到了这早晚还是没有回来,一会子就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可怎么着呢?
甄母正在等着宝玉过来,却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要丫头去催,众人见瞒不住,方才哭哭啼啼的禀报说,二爷不见了。
甄母唬得脸上变了颜色,忙打发家下人等灯笼火把的去找,又叫人去找扬州知府刘明,让他派人帮着找。
刘明听说甄家的凤凰蛋丢了,也不敢怠慢,打发了衙役去跟着一起找,一时间扬州城里,闹了个人仰马翻。
此事自然瞒不过林如海的耳目,不由得心下诧异,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还能把一位公子给丢了?
却说甄家人翻天覆地的找着,两个小厮悠悠转醒,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又看到了昏死在地上的甄宝玉,恨不得自己再死一回,可是他们都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府里,跑是不敢的,宁可自己被打死,也不能连累的家里人都死绝了。
两个小厮自己也是踉踉跄跄的,扶着甄宝玉往府里一步一步的挨,好不容易挨到府门前,几个门子一看这几个要饭花子又来了,都不由得有些不耐烦,现在家里出了大事,谁有那个闲心搭理他们?
刚要呵斥,便听其中一人说道:“哥哥们快过来搭把手儿,二爷昏过去了。”
几个门子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人年岁大些的,心中一动,提着灯笼上前几步,照了一下三个人身上的服饰, 突然大惊失色,尽管衣服破烂,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两个小厮身上的衣服是府里的。
中间的那人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身上的衣服也是脏污不堪,却能看出料子很好,又听两个小厮说二爷,难道是宝玉?
这人悄悄的说了一声:“老奴僭越了。”
伸手扒开中间那人的头发,见脸上鼻青脸肿的,仔细辨认半天,果然是宝玉。
这人便大声的惊叫起来,又招呼人上前抬宝玉进去,一时甄家人声鼎沸,如油锅里烹了冷水一般,炸开了锅。
甄母见众人抬了宝玉进来,她不由得愣住了,一时唬得浑身乱颤,扑上前去抬起宝玉的头一看,果然是她的乖孙,不由得嚎啕大哭。
丫头们一窝蜂地拥上前来,将宝玉扶到榻上,又忙忙的去找大夫,甄母已经是哭得几欲晕倒,一声声地哭喊着:“宝玉啊,我的宝玉啊,这可要了我的命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众人忙着安慰老太太,又忙着给宝玉梳洗换衣裳,及至大夫来了,才略有些消停下来, 甄母眼巴巴的望着大夫,脸上犹有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