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妨玉将信件拆开,信中所言,十四州如今已与梅占徽取得联系。
悬壁已到陈州边缘,由十四州牵线,将悬壁送至梅占徽身边。
裴严一行人还在陈州,不过为了查案,原先五十人的锦衣卫,目前只有半数留在陈州境内,剩下一半,早已分散到陈州边缘。
赵妨玉看到这里,已然察觉到陈州的凶险,裴严是锦衣卫指挥使,尚且要留了这样多的人手在身边,恐怕也是因为查到了什么,或是当地官员害怕他查到了什么……
锦衣卫暂且还不好出陈州,也可能,已经取得罪证,由那些分散开的锦衣卫中的一位,独身带回皇城。
但这消息过于重要,独身送信未免危险,按照赵妨玉在御前听到的,裴严的作风,不像是他能做出的事。
除非,他被逼到绝处,才会用这样孤注一掷的法子。
据十四州下处信中所说,锦衣卫的人不仅在提防陈州大小官员,陈州一地更有传言,刺客在暗夜行刺。
赵妨玉的眼神着重落在刺客二字上,难免想到梅占徽失踪的那一场刺杀。
这刺杀锦衣卫的,与刺杀梅占徽的,极有可能是同一伙人。
而信中也提到了为何梅占徽直到如今才与十四州取得联系的原因。
但信件之中不好多说,只隐晦的一笔带过,说是受伤颇重,等到梅大人回京,自会上门与赵妨玉说明与道歉。
信中最后一页,则是梅占徽的亲笔,上面请求赵妨玉能够隐瞒他活着的消息,谁也不要说,这个谁,包括梅家。
这消息并非是加急来的,而是夹带在货物之中,由陈州附近的货行,一路装卸到京城十四州的信件,而后才由京城十四州的人送来。
安全是安全,就是慢得很。
一路上等消息送过来,恐怕那边有了进展。
将信件上的东西看全了看细了,最后才将这封信件缓放进香薰炉子里烧毁。
火焰将纸张燃烧的只剩下一片黑色纸灰,赵妨玉盯着大那一片纸灰,脑海想的却是,梅占徽为何不愿让京城得知他活着的消息。
究其原因,不过是他觉得如今的京中不安全,或者是他觉得,他家中有细作,不愿给远在陈州的自己招来祸事,或是旁的什么。
再或者,便是他在惧怕些什么,而皇帝派着与他一道的锦衣卫不可全信,如今他能依仗的,只有十四州。
否则梅占徽不会至今还不曾与锦衣卫汇合,两边互相牵制,明显是梅占徽落了下风。
赵妨玉令写了一封信,叫弄波送到十四州去,等着下回出货,一到带去陈州。
一来一回,时间上应当差不多。
赵妨玉能做的事情不多,如今皇帝正烦她,等着抓她的小辫子,赵妨玉一举一动都要谨慎。
陈州那边的情况不明,赵妨玉思来想去,光明正大的给周擎鹤送了一封家书。
上面不曾说京中发生的这些事,只是信件送了吃食用具,都是不少下手的东西,免得军中的伙食没给他吃出好歹,反而让家里送的物件给毒死了。
若是她做到,这些便是贺喜,做不到,这些便算作丧仪。
·
京城之中大小官员不下百位,其中能日日上朝的官员更是少中之少 。
世家大族不少人都收到了赵妨玉的群芳宴帖,但收到之后是何等情形,又另当别论。
长公主弯着唇,手里拈着赵妨玉亲自送给她的群芳宴帖子,语调沉静,仿佛洞悉了什么一般道:“千金楼烧没了,你可拿什么赔我?”
赵妨玉面上带笑,仿佛是听不懂长公主话里的意思一般:“姑姑再说什么,姑姑的千金楼起火,我病了好大一场,还没找姑姑赔我的药钱呢。”
长公主没好气的啐了一口,恨不得戳着赵妨玉的脑瓜问她到底是什么孽障:“刚好是你来那日起了火,刚好是烧了几座楼,怎么几十年难得一遇的事叫你碰上了?”
赵妨玉仍旧故作不知,总归事实如何,长公主心中不过是一个隐约的猜测,想要靠一个猜测来诈她,叫她亲口承认,再送长公主一个把柄,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赵妨玉拖着,满脸无奈:“这是什么道理,我那日来寻姑姑,便是想要来与姑姑商量群芳宴的事,哪知道能遇到这些?再者说,当时我是当真病重,请来了崔家的小叔叔为我几回施针才救回来。”赵妨玉娇俏的瞥了眼长公主,同样做出没好气的模样,轻哼一声:“亏得姑姑往日还说最心疼我,结果生病时也不说来看看,一见面就要我赔你的千金楼,真是好没道理!”
长公主没诈出来,面上也不见恼怒,一张口便先噗嗤两声笑起来:“逗你玩的,不过是因为我的千金楼出事,结果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指挥使折在里头,陛下怪我呢。”
赵妨玉仍旧不松口,一副娇娇气气的模样道:“没道理父皇给了姑姑气受,姑姑来找我一个小辈撒气的,如今我夫君还在边疆,可没人替我说理。”
这娇气中带着点胡搅蛮缠意味的话,仿佛让长公主看到了自己的女儿,熟悉的头疼刚刚漫上来,又被哀伤冲淡。
不过赵妨玉所说的脉案却是为真,之前长公主还不曾怀疑过赵妨玉,直道与她在千金楼别苗头的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使死了,她才发觉过来不对。
她特意去太医院要了赵妨玉这些日子诊脉的脉案,数位太医看完之后都说是病危之相,若不是大夫人能在关键时刻,请来崔家那位神医崔抚,只怕赵妨玉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之数。
也正是因此,皇帝只是叫锦衣卫过去轻飘飘的去问了一问。
毕竟北镇抚司指挥使与赵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若真是有什么仇怨,恐怕只有之前赵妨玉在长街遇刺那一回,值得她如此报复。
若当真是因此……那便也算得上合情合理,只是赵妨玉若真有动辄杀死锦衣卫指挥使的本事,即便本身是北镇抚司的指挥使理亏,皇帝也不会放过赵妨玉。
长公主缓过来些,拉着赵妨玉道:“你是什么小可怜不成,我怎么听说,你娘还端着你们家的丹书铁券拦着门不让锦衣卫进去?”
赵妨玉连忙呸呸两声:“谁传的假消息,叫我逮住了,非得吃我几个小巴掌,分明是娘亲怕我被牵连,再入一回诏狱罢了。”
“那地方我当年在宫中便进去过一回,那会儿,还是被……庶人周擎苍联合前任的南镇抚司指挥使江千尺害的,没得在诏狱里住了半个多月。”
“姑姑定然是没在里面住过的,不知道里面的可怕,好些被审问过得犯人,身上血糊糊的,那里面又潮湿的厉害,人身上没长好的血肉就会发烂,发酸,甚至还会生出驱虫,在活人的身体里钻动……”
赵妨玉把自己都说的有些恶心,更何况是长公主?
两个人齐齐打了个激灵,赵妨玉喝了口茶后,继续解释道:“此事也不瞒着姑姑,家中本是不打算送人入宫的,毕竟宫中已经有了丹妃娘娘在,只是我当时惹了家父不悦,这才叫人将我送入宫中,好叫丹妃娘娘管教管教我。”
“本来也不过是在丹妃娘娘的燕云殿边上,当个闲散小吏,等到了岁数,便叫家里人将我求回去,没想到后面接连出身,我便也因那位张姑娘,被关进诏狱……”
“娘亲当时便心疼的厉害,只是那时候家中没有丹书铁券备着,有心也无力,如今家中一切太平,娘亲也是存了补偿我的心思,才会这样的事来。”
长公主虽然是调侃,但话语之中仍旧是有些怀疑的意思。赵妨玉便强行拉了一段前因后果出来,倒打一耙将错处归咎到皇家身上。
她李家嚣张怎么了?她李家嚣张,都是有前因在的,若不是当初大皇子故意将她关进诏狱之中折磨,大夫人又怎么会诏狱如此抵触,以至于抱着自己家祖上传承下来的丹书铁券,坐在鹤王府门口给锦衣卫没脸?
又不是命长的活腻了。
长公主对这些内情了解的不多,闻言便也想了起来,赵妨玉之所以被皇帝赐婚给周擎鹤,便是因为当日刚好是她侍奉在皇帝身边。
宫女出身……
“我就说,你好好一个贵女,怎么想不开,入宫做了宫女。”
赵妨玉半点不气愤,对于长公主这样不避讳的谈及她的出身,丝毫不在意。
“原先不过是入宫,叫表姐教导一番,谁知后来牵扯上大皇子,父亲又出事,为求自保,这才主动去了御前避祸。”
说完,赵妨玉还左右看了看,才对长公主道:“这话姑姑可别告诉旁人,说出去,我面子里子可都没了。”
“这话我也只和姑姑一人说过,若是我在旁人处听见了,第一个来找姑姑。”
长公主哪里能将这些话传出去,自然是满嘴应好。
如此,赵妨玉才打消了长公主的怀疑,重新与长公主说起群芳宴的事情来。
群芳宴的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让哪些人参加,参加的人里哪些人能来做这个项目,都有说头。
没道理一个群芳宴只请有银子有家底的人家,没银子的连个帖子也不给,百花齐放才是春,只有一种花,那算什么群芳宴?
富贵人家有富贵人家的帖子,清贵人家也不能落下,再有的便是,既然是群芳,那必然上上下下都得请来,一视同仁又不免让位高者觉得怠慢,捧高踩低又会落人口实。
这些在闺中时大夫人都交代过,难以权衡的便是这些富贵人家之间,千丝万缕的姻亲关系。
光是一个王家,京城之中便有好几户,这些且还不是同一支的,另有几个大姓,明明是妯娌,但往日宴会上总会明里暗里的较劲……
光是一个座次,赵妨玉便排了两遍,心中也对这些贵妇人之间的关系有了个底。
不过这些许多都是十四州那边递来的消息,毕竟家里下到丫鬟小姐,上到夫人老太太,凡是家中小辈成亲,没有不要置办嫁妆的。
其中又以苏州的苏绣,蜀中的蜀锦,陇西的彩宝,天山的玉料为最,其次便是金银首饰,香露面药这些看得见摸得着,既能自己用,又能随手拿去打赏送人的物件。
金银首饰,多是去宝庆银楼这类大型的首饰铺子,而香露面药,则是赵妨玉的十四州,最全最好,便是当初的千金楼,也比不过赵妨玉的十四州。
纵然东西差不多,但十四州一年四季送出来的节礼,卖货娘子们一进门便娓娓道来恰到好处的问候,既不谄媚,又体贴暖心,才叫众人叹一声,千金楼虽好,但终究没有十四州不为了二两金银,便迎合买家的风骨。
再加上卖货娘子们时时跟在身后,对这些大夫人小娘子之间的眉眼官司极其清楚,所以才能够给赵妨玉提供如此准确的信息。
群芳宴开席那日,倒是不曾特别隆重,赵妨锦如今正值生产之际,自然离不得人,赵妨玉也不曾叫大夫人来帮,免得赵妨锦那边忽然生了乱子。
宋家的老太太是不成的,万万不能留宋家的老太太镇场,否则关键时刻,大夫必然是保小的。
赵妨玉好声好气的允了长公主,等她的宴会办完了,在十四州的对面,在给开一间千金楼,她才罢休。
“只不过,我才不要在你的十四州对面,我要离你远远的,否则谁来做我的生意?”
长公主敲到竹杠,跟着在门口迎客,等人进去后,便引着人缓缓往群芳园去。
一路上新鲜的垂丝海棠含珠带露,清艳之色并不靡丽,清新之余又多仙气,穿过这一片海棠林,后面两株硕大的绣球花,开的花团锦簇,一朵一朵开的比人两个拳头还大!
一朵一朵蓝紫色的小花密密匝匝开在一处,寓意又好,夫人们看着便喜欢。
长公主的带着人站在两条岔路口,左边这条青白雅致,右边那条引人新婚,夫人们当场便有些闹不明白,今日这场宴,办在哪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