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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离得很近,赵寡妇刚才说话的声音又很轻,以至于跟着来看热闹的周围邻居包括方主任都没听清,到底赵寡妇说了什么,能让刘老太太一下子变了脸。

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邻居努力往前蛄蛹,想听清楚一点。

赵寡妇半点不理会他们,只对着刘老太太重重点头保证:“那还能有假?!”

刘老太太深深看了赵寡妇一眼,又回头和自己闺女耳语了片刻。

半晌,她对着方主任笑呵呵道:“方主任,不好意思,是我老太太误会了。”

她甚至还能笑着拍拍张有庆的肩膀,慈眉善目道:“这孩子也真是的,你早说你是来帮忙铲草的,你国强大哥也不至于会动手啊。”

张有庆怂得很,被这么一拍,还缩了缩脖子,谄媚地对着刘老太太笑。

刘老太太眼里划过一抹嫌弃,脸上却丝毫不显。

“散了吧,大家,散了吧,没事,都是误会一场。”

方主任虽然没听清,但她身为街道办主任,责任从来都不是断案,那是派出所的工作,她主要的工作范围就是调解街道邻里的矛盾,别让矛盾升级闹大。

她才不管赵寡妇给出去什么好处。

只要事情平息了就行。

“不闹了是吧?”

她这话不光是问刘家人,更是问赵寡妇和张有庆,尤其是赵寡妇。

赵寡妇赶紧讪讪道:“没闹没闹,都是误会。”

不闹就行。

方主任转头就劝还围堵在院子里的街坊们:“好了,大家伙儿快去洗漱吃早饭吧,这大清早的,一会儿不还得上班?”

“朱大妈,你儿媳妇该醒了吧?你孙子得喂奶了,一会儿要是你孙子哭了,可别又骂人。”

“老钱,你还不快去刷牙洗脸?这可都快七点半了,再晚点,你这保持了十年的全勤可就没了。”

“小孙,你才刚上班,得好好表现啊,听婶子的劝,早点去单位,去烧壶水扫个地,没坏处。”

方主任虽然不知道这房子是刘国强的,但对街道里其他人各自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点到了各自的痛点。

刚点了几个人,大家就忙不迭回家去了。

这热闹什么时候看都行。

但这上班还是最要紧的事情。

其中就包括了49号的赵玉芬。

她虽然也好奇,赵寡妇到底提出了什么好处收买了一看就不好惹的刘老太太,但她儿媳妇也才刚生,她还得忙着回去伺候儿媳妇坐月子呢!

而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家人是已经通了气了,热闹没得看。

她溜溜达达地就也走了。

赵玉芬还以为这个热闹就到此为止了。

哪成想,还没过几个小时,两家就又闹了起来。

这回,还直接就在赵玉芬家隔壁,也就是赵寡妇家吵起来了。

赵玉芬都不用出门,在自家院子里就能听个热闹。

她甚至还有些遗憾地摸摸口袋,家里最近因为儿媳妇生了,一切家用都紧着儿媳妇和小孙女来,新年连点瓜子松子都没准备。

要不然,就着瓜子松子听热闹,那才叫一个爽快呢!

顾家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一来,赵玉芬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呢,隔壁就传来一声怒吼。

“赵寡妇,你耍我呢?你个当妈的,连你闺女结没结婚都不知道,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要让你闺女嫁到我们刘家?!我看你是撒泼久了,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那声音实在是刺耳。

黄翠喜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看了眼隔壁虚掩着的门:“这是怎么了?”

赵玉芬撇撇嘴,把今天早上发生的闹剧说了一遍。

“……刚吃了午饭没多久呢,我就看刘家老太太带着儿女进了隔壁,没过多久,邮递员过来送信。”

“我估摸着是赵寡妇那个闺女。”说到这里,赵玉芬还解释了一句,“赵寡妇闺女叫张招娣,也是个可怜的,去年去知青办报名,下乡去了。”

当初赵寡妇去卫生所找方萍萍闹事,口口声声说是方萍萍把张招娣给藏起来了,这件事发生的时候,黄翠喜不在卫生所,回村去了。

但后来,黄翠喜也是听顾莲说起过这件事。

再加上黄翠喜当初在卫生所时,也见识过赵寡妇的为人处世,一听赵玉芬这话,再结合招娣这名字,就知道,赵寡妇对这个闺女恐怕不太好。

边上的顾莲倒是一听赵寡妇,立马就想起来了。

皱皱鼻子问道:“婶儿,招娣不是刚下乡吗?怎么隔壁又说什么结不结婚的?”

赵玉芬解释道:“招娣写信回来,说是在插队的生产队找了个对象领证了,现在写信回来找她妈要嫁妆,还说是她爹还活着的时候就给她准备好的,这嫁妆单子还一式两份,一份给了招娣,一份给了棉纺厂的老厂长……”

话音未落,隔壁就又嚎起来了。

“招娣这个死丫头,还敢说什么我不给嫁妆,就当垫付以后的养老钱,怎么着,我不给就打算跟我断绝关系了?!我给她脸了!”

赵寡妇是半点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意识。

一张嘴,吼得恨不得叫一整条巷子的街坊都听到。

赵玉芬和黄翠斯都忍不住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半晌,赵玉芬才讷讷道:“招娣这孩子,也挺厉害哈……”

黄翠喜却觉得:“她姑娘家一个人插队下乡,家里又是这样的情况,厉害点没坏处。”

赵玉芬想了想:“这倒也是。”

正想着呢,隔壁刘老太太又骂道:“姓赵的,你也别说这说那的,你只说,你现在闺女结婚了,你准备怎么办?!”

赵寡妇软了声音:“这有什么要紧的,那小妮子嫁的也就是个兵油子,听说年纪一大把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到时候你家小儿子没准也出来了,到时候不是刚好……”

“你让我儿子娶一个二婚头啊?!”

刘老太太当下惊呼道。

一墙之隔的方家。

赵玉芬&顾家一行人:“……”

不说别的,就刘黑狗那德行,年纪也不小了,还能不能出来都未可知呢,这老太太竟然还在挑剔什么二婚头。

也真是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也没人同情赵寡妇。

且不说这话里话外,赵寡妇就是要把被她逼得下乡的闺女作为“赔礼”嫁给刘黑狗,那可是刘黑狗啊!

别说是坐过牢又出来的刘黑狗了,就是没坐过牢的刘黑狗,那整个泾阳县能舍得把自家闺女嫁给他的父母都少之又少。

而能舍得的家庭又大多是破落户,指望着从刘家给自己谋好处,刘老太太和刘黑狗又看不上。

这么一拖二拖的,直到刘黑狗被抓,他都没老婆。

也亏得赵寡妇还能想到这个办法,给自己儿子解围。

这也就算了,毕竟看样子,这个张招娣明显是自己心里有成算的,赵寡妇可算计不了这个闺女。

但没想到赵寡妇竟然还能说出当兵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这种话。

语气还这么轻佻随便。

是!

男人去当兵了,不管是自己还是父母家人,都要做好会牺牲的心理准备。

但道理归道理。

但凡是有点良心的人,谁能这么轻易就把这话说出口?!军人都是为了保家卫国才牺牲的,不说如何尊敬吧,至少言语间也得有几分尊重吧!

这话,是个人听了都觉得膈应。

尤其是像顾家人这样,家里就有个军人的,更是对这种言论深恶痛绝。

别看黄翠喜现在表现得好像不把儿子当兵放在心上,但在顾兆刚去当兵那几年,黄翠喜是真每天晚上都会做梦。

梦见儿子在前线受伤了,牺牲了,还梦见顾兆下半身都被炸没了,双手爬着回家来,说自己好疼。

每天黄翠喜都是哭着醒过来。

只是现实无法更改,只能一遍遍用“儿子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之类的话来安慰自己。

但想到自己儿子,还有那么多军人保护的人民群众里,竟然还有赵寡妇这样的人,黄翠喜真觉得,像是吃了苍蝇一般的恶心。

“别管她。”赵玉芬也知道黄翠喜儿子是当兵的,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赶紧拉了拉她,“对了,你来得刚好,还有牛车, 我这有一袋子布条,你要不嫌弃,就直接拿走吧,也省得我跑一趟了。”

“不急。”一听有布条子,黄翠喜脸上的笑已经忍不住了,赶紧叫闺女把牛车上的一个小麻袋递过来。

“这是自家烘烤的松子,想着呢,我想着玉芬妹子你在城里住着,买什么都要花钱,咱既然有了,可不得给你送点过来。”

麻袋一解开,里面烘烤过的松子的香味就扑面而来。

这下轮到赵玉芬眼睛一亮了。

这松子可是好东西。

大人吃了补充油水,小孩吃了还能补脑呢!

“这怎么好意思。”赵玉芬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布条是真的都是布条,而且像她这样的棉纺厂老员工,拿点布条子,都不要钱。

但这松子,且不说松子本身的价格,就说烘烤松子总要用柴火吧,总得人看着吧,要想烘烤得刚刚好,可不得花心思。

这边正说这话呢,隔壁就传来赵寡妇的声音:“那你要看不上我二婚头的闺女,你要是不嫌弃,我嫁也行,都听你的。”

刘老太太连她闺女都看不上,又怎么可能看上这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老太太。

这赵寡妇明摆着是仗着今天刘老太太已经带着街坊邻居和街道主任的面,说了是误会了,刘老太太但凡还要脸,就没办法再拿今早的事来说嘴,所以直接耍无赖了。

刘老太太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顿时气得险些仰倒。

“好好好!你敢这么耍我!你还真把我当好欺负的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得什么好下场!”

话音未落,黄翠喜和赵玉芬就眼看着一个老太太黑着脸,一脚踢开了隔壁院门,气呼呼地拄着拐杖就出来了。

后边还跟着两个年轻女人。

老太太一眼就看见了隔壁探着脖子看热闹的一行人。

顿感又是丢脸又是恼怒。

眼神在牛车和黄翠斯手上的松子上停留了几秒。

嗤笑了声:“乡下人。”

说罢,好似就觉得自己找回了场子,高高昂着脑袋,拄着拐杖哆哆哆就走远了。

赵玉芬&顾家人:“……”

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