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看着那官员哑巴吞黄连,心里别提多带劲了。
“嘿,大人,您说这些家伙哪里受过这些苦,可每次都被您给治的服服帖帖的……”
李青一边说一边察觉不对,他回头,神色忽然惊骇,喊道:“林尚书!”
林挽朝嘴唇虚白,再也坚持不住,可就要倒下去时,忽然被一双手稳稳接住,搂进了怀里。
“裴寺卿!”
李青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离得远,根本接不住林尚书,好在裴寺卿及时出现了。
裴淮止扶着林挽朝坐下,林挽朝微微缓神,这才睁开眼睛。
“裴淮止?”
这时候的两个人都再不是矜贵无暇,身上的衣袍一个比一个脏,湿哒哒的,分不清颜色,脸被雨水泡的虚白。
这个样子,惹得林挽朝笑了出来。
“裴寺卿,不怕脏了?”
“跟着你混,总得有些进步不是?”
裴淮止将手探向她的额头,面色一变,“你还在发热?”
“喝过药了,”林挽朝将头抵在他的掌心,乖巧的蹭了蹭,许是太累,露出了难得的柔软。她微微歇息,又睁开了眼睛,望着他:“没事的。”
裴淮止急忙起身离开,从马背上的包袱里取出一件干净的大氅,那是他藏了好几天的,唯一一件干爽的。
他解开林挽朝的脏褂子,用厚厚的大氅裹住她。
“不准解开,也不准再淋雨。”
林挽朝看了一眼官渠,就要通了。
她看向裴淮止,轻笑道:“再等片刻,等城里的水汛退了,再回去,可以吗?”
裴淮止皱眉,不愿。
林挽朝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不会有事。况且,海神医杏林妙手,我这点小病一定能治好。”
\"你确定吗?\"
林挽朝点了点头,裴淮止这才叹了口气,道:\"那好,你若是坚持,等水退了再回去,我陪着你。\"
林挽朝点头。
她坐在那里,死死撑着身体。
她狠辣,无情,刻薄。
可她,从不想让百姓有半分苦难。
终于看见那河道被挖通,洪水缓缓汇入,众人开始进到低洼处救助困在里面多日的难民,林挽朝终于是一笑。
她的声音很淡很淡,说道:“通了。”
——
“陛下,通了!”
裴舟白抬头,“当真?”
“是,林尚书亲自带着人去通的官渠,硬生生的挖通了,如今京中的洪汛已顺着官渠汇入护城河!”
裴舟白沉重一笑,点了点头:“好,好啊……她呢?”
蛊森一顿,道:“听闻,林尚书是强忍着风寒救灾,洪汛一通,她就病倒了。”
裴舟白正在批注奏折的手一顿,朱红色的颜料生生划过纸张,半晌他才反应过来。
“朕知道了。”
他放下朱笔,拿过一旁的手帕擦拭手上沾染的墨迹,道:\"退下吧。\"
她病了。
裴舟白的心慌张的跳了起来,方才他险些就想直接去见她。
可他又忘了。
她讨厌他。
她不会想见到他。
裴舟白心口痛,痛的几乎就要死掉。
“挽朝……挽朝……”他一遍遍的念着她的名字,就像是在安抚正在经受病痛折磨的她。
——
这潮汛褪去,雨也少了不小,闷闷的浮着乌云,林府一片死寂沉沉。
海神医匆匆而来,进了屋子,替林挽朝把脉。
\"怎么样?\"莲莲在一旁急忙问。
海神医皱眉,神色低沉,“这风寒拖了太久,伤了根本,恐怕不好治。”
\"什么?\"莲莲的脸色刷的就白了,眼泪往外冒。
\"林尚书的体质本就不好,这风寒本就来势汹汹,她又劳心伤神,老朽只能先为她扎针驱散热症。”
忙起来,一直到后半夜才停。
裴淮止才忙完了城外的事,他一刻也没停息,逆着风雨而来,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来到了林挽朝身边。
她昏迷着,一旁的香炉里熏着药,刺鼻缭绕,夜阑人静,裴淮止坐在床边,抱起了林挽朝。
“阿梨,我来了。”
林挽朝半梦半醒的听见声音,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洪汛退干净了么?”
“退了。”
“要把东城的百姓安置好……”
“有人去做了,你不急。”
林挽朝点点头,却再也没力气睁眼。
她的烧一直不退,更是水米未进,偏偏还一直连着药往外吐,吐到呕出酸水,再昏厥过去。
每每,林挽朝都以为自己挺不过来了。
她又咳嗽起来,裴淮止皱着眉,小心翼翼的安抚着她的后背,将她抱的更紧。
“阿梨,你不会有事。”
“是不是……海神医也没办法彻底治好?”
“不会的!”裴淮止坚定的摇头,\"海神医乃是杏林圣手,他既说能治就能治,他说了,你身上的风寒只需调养一阵,就一定没事。\"
林挽朝轻声笑了笑,眼皮有千斤之重,可嘴角还是弯着的。
她想睡觉,可却又怕自己这一睡,醒来裴淮止就又离开了。
“我梦见了,我娘亲。”
“我给她说,我替你们报了血仇。”
“可他们,一点都不开心,他们只是一遍遍,不停的擦着我手上的血。”
“阿弟说,我很可怕……”
“恐怕,老天爷来收我了。”
林挽朝胸口震动,忽然笑了,没笑几声,就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阿梨,不会的,他们不会怪你……没有人会怪你。”裴淮止紧紧搂着她。
林挽朝咳嗽了良久,喘息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睁眼,看着窗外的夜色,煎熬的沉浸在苦难深重中。
他们都有过绝望和痛苦,在所有的绝望中,阴差阳错的,将对方都当做了救星。
可真正这样依偎在一起的时候,却只有此刻。
“阿梨……”裴淮止说:“所有的梨花都被雨水打落了,可唯独有一处——我的桌案上偷下来的那支,没有败,也不会败,它在水里生了根,就同你一样,百折不挠,对么?”
这句话像是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将濒临昏厥的林挽朝拉了回来。
“是么?真好。”
连着好几天,裴淮止都这么守着林挽朝。
一直到第五日,雨过天晴,通红的霞光透过云层照亮了京都。
百姓们抬起疲惫沧桑的面容,在一片废墟中,目光渐渐亮了。
孩童从大人的怀里钻了出来,指着天空。
“雨停了!”
“停了……真的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