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之所以要跟着我来,就是为了亲眼看她绝望地死去吗?”
沃特西塞对上赫莉娅的视线,勾唇笑了笑,“还说你不恨她。”
“你都死了,怎么还这么不坦诚,多累啊。”
原主不欲回答,直接散去了身形。
明日便是斯戴莉与亚德文王子成婚的大典,中央大街上到处都挂着红绸,装点着各色鲜艳的花簇,彩旗飘扬。
有的旗面上绣着精美的图案,有的则印着象征爱情的符号。
这些彩旗相互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让过往的行人无不驻足观赏,赞叹不已。
“哈!真恶心!”沃特西塞看着眼前这幕,却觉得无比嘲讽。
一年到头那么多日子,偏偏挑在赫莉娅忌日这天办婚礼,这不是在侮辱她是什么?
其他人怎么就都跟瞎了眼似的觉得那假面假心的斯戴莉是个善良纯真的好人呢?
甚至连赫莉娅这个蠢货都觉得是,祂都不知道究竟是这帮人眼瞎了,还是祂眼睛出问题了。
祂很早就醒过来了,早在六岁那年,她快被那段被绑架被圈养的经历折磨得精神失常,想自缢时,祂就醒了过来,救下了她的命。
自那之后,祂就与赫莉娅共用一个身体,感知着她能感知到的一切,品味着她的所有情感。
她的所思所想,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祂的跟前。
赫莉娅有多委屈,有多愤怒,有多嫉妒,祂全都看在眼里。
可不管祂怎么出声诱惑她把身体交给祂,由祂来帮她复仇,还是想要激发她心中的恶念,大方地将力量借给她让她报复回去,原主都不为所动。
当真是个愚蠢的圣母,只怕最后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婚礼盛大耀眼,沃特西塞就控制着赫莉娅早已没了温度的尸体,站在斯戴莉与亚德文王子中间的位置,亲眼看着他们拥抱接吻,在众人的欢呼与庆贺声中走向婚礼的殿堂。
斯戴莉看上去真的很幸福,满面笑容,眼眶含泪,身穿洁白的婚纱,留下了人生中最美丽的一幕。
但这就显得站在一旁的赫莉娅更加凄惨,更加可悲了。
“只要你点头,我就帮你把这里毁掉,我认真的。”
直到这一刻,沃特西塞还是没放弃诱惑赫莉娅报仇的想法。
祂就是看不惯赫莉娅这副圣母的模样,就是想要撕开她那虚假的面容,要她将心中全部的恶意释放出来。
“没必要,她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被沃特西塞认定为圣母的赫莉娅在此刻却是轻轻勾起了嘴角,脸上挂着近乎痴狂的病态的笑容。
“我劝过她那么多次,她一句都没听进去过,我都那么努力拦着她了,她却依旧固执地要坚持自己的想法。”
“那现在就来看看,看看她如今的幸福,究竟能撑多久,又足不足以让她在那样的绝望中,活下来。”
她歪了歪脑袋,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因为是被绞死的,所以她的脖子以一种很可怕的角度弯曲着,耳朵几乎是贴在了肩膀上。
“我在等她的报应,你又在等什么呢?”
沃特西塞望着赫莉娅那混沌且疯狂的眼眸,嘴角一点点上扬,肩膀一耸一耸,从压抑着的闷笑到最后放声大笑,笑得不能自已,就像是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原主的灵魂虽有些疑惑,但在沃特西塞笑声的感染下,也没忍住开始笑了起来。
一神一鬼,在仇人的婚礼上,放肆地狂笑,好似他们才是这场婚礼最高兴的人一样。
婚礼结束后,沃特西塞带着赫莉娅得亡魂回到了帝国的皇宫,去探望生前最疼爱她也令她最失望的父亲与哥哥。
他们并没有去参加斯戴莉的婚礼,只是派了曾经与斯戴莉关系要好的朋友,或者说,斯戴莉鱼塘里的鱼去。
亲眼看着心爱之人嫁给别人,这感觉应当挺不好受的,哈哈。
埃里克倒还算有点良心,在赫莉娅祭日那一天,前去探望了她——一个空空如也只有一道碑的坟。
皇陵失火,连带着周围一片山都烧了个精光。
待到消息传回去时,留给克洛德他们的,就只有遍地的焦土与飞灰。
即便找到了个别烧焦的尸体,却也完全辨认不出谁是谁了。
埃里克坚信,这是报应,这是赫莉娅对他们的报复。
所以他重新挑了块风景很好的地儿,给赫莉娅竖了一块石碑,亲手写了碑文。
并用纯金打了一口巨大的棺材,将她生前所用的东西全都放进了空棺之中,以告慰妹妹的在天之灵。
赫莉娅飘浮在空中,看着坐在自己新坟前闷声灌酒的埃里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我实在是奇怪,有的人为什么那么贱。”沃特西塞坐在石碑上,悠哉地晃着脚,抬眸看着飘在空中的赫莉娅。
“生前不懂得好好珍惜,死后却在追悔莫及,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真的好恶心,好贱啊。”
她抬手点了点脑袋,像是真的疑惑这个问题一样,“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只是醒了。”赫莉娅眸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与哀伤,“只是突然认清了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无法接受那曾经是他罢了。”
“我知道,他不想这样的。”
赫莉娅停顿了片刻,怅然望向天空,喃喃道:“我也不想这样的。”
“我们,只不过是舞台上的演员,是被随意摆弄的木偶而已。”
沃特西塞的眼神忽的变得锐利起来,定定地看向赫莉娅,“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六岁那年,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大家都说赫莉娅六岁那年跑出皇宫被坏人绑架,折磨了一段时间,被救出来后精神就不正常了。
但凡清醒着,就会大喊大叫,吵着闹着找人找东西,然后各种打砸东西。
可奇怪的是,她每次都闹着要找人,可帮她把人叫来之后,她又不说话了,只是瞪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他们,格外瘆人。
大概找了八九个人后,她就不再闹了,转而躲在角落里,开始用各种钝器伤害自己。
一边用摔碎的花瓶碎片割自己的手腕,一边小声地嘟嘟囔囔,自说自话,俨然是疯了。
埃里克心疼坏了,为了避免她再伤害自己,只好把她关进了一间特别为她打造的屋子——没有任何的钝器,就连床都是一层又一层的软垫子搭起来的。
屋内屋外都安排了好几人负责看管照顾她,连吃饭都是仆人喂到她嘴里,不让她接触任何具有危险性的东西。
但依旧拦不住想要伤害自己的赫莉娅。
她撞墙,撞地板,甚至还想用枕头捂死自己,怎么也拦不住。
埃里克好多次都想跟赫莉娅聊聊,可妹妹却只是用一双绝望无神的眼睛看着他不说话,甚至还有一次突然扑倒了他,掐着他的脖子喊着“跟我一起走吧”。
竟然是想带着他一起去死!
各种医生,治愈魔法师,甚至连巫女,黑魔法使等,他们都请过,可没有一个人能治好她,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再又一次被赫莉娅掐着脖子时,埃里克没忍住哭了,他一边笑一边哭,竟然接受了赫莉娅的请求,真的要跟她一起走。
“对不起,是哥哥没保护好你,害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要怪就怪哥哥吧。”
“别害怕,哥哥陪着你,就是死也陪着你。”
“路上有个伴,你就不孤单了。”
赫莉娅松开了手,转而环抱住埃里克,嚎啕大哭起来。
两个人抱着哭了很久很久,直到赫莉娅哭得没了力气,晕了过去,才就此罢休。
自那之后,赫莉娅就不再想着自寻死路了,变得平静下来。
曾经发疯的时间,变成了发呆。有的时候,她能坐在窗前一整天,不说话,也不动,就只是看着外边的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家都以为赫莉娅在逐渐向好,都为她感到高兴,但却不曾想,这只是海啸来临前的宁静。
在一个普通安宁的夜晚,她将床单捆绑在一起,踩着凳子抛挂在房梁上,系了个非常结实的死结。
然后缓缓将脑袋伸进绳套之中,毫无留念、眼神空洞、表情麻木地踢掉脚下的凳子,感受着那一瞬间袭来的窒息感——
但最后她没死成,沃特西塞救了她。
在濒死瞬间,封印破除,沃特西塞夺过了身体的控制权,将那由床单制成的上吊绳给扯断了。
赫莉娅昏迷了过去,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身体里多了一个人,不对,是一位早已陨落的神。
沃特西塞似乎是受制于什么,没能抢走身体的主导权,所以赫莉娅还活着,支配着她的身体。
她与沃特西塞聊了很多,这才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她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渐渐接受这一切。
而后,她就恢复如常,再也看不出任何一丝曾经疯癫一心求死的模样。
直到,斯戴莉的出现,赫莉娅似乎又变了一个人,开始无端地针对这个外来者。
表面上赫莉娅对斯戴莉恶语相向,耍各种小手段欺负她,折磨她。
但在私底下,她又会跟斯戴莉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这些话都有一个中心主题,那就是劝她离开,走得远远的。
但是戴莉并没有听从她的话,所以她欺负人的手段一次又一次升级,一次比一次恶劣狠毒,就是奔着要逼走人,逼死人的目的去的。
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怪异,太反常了,不仅是埃里克等人觉得奇怪,就连住在她身体里陪伴了她十几年的沃特西塞,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埃里克等以为是赫莉娅的占有欲发作,只当是小孩子间的捉弄,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赫莉娅又一次在斯戴莉的食物里下毒,差一点毒死斯戴莉时,他们才觉察出问题。
他们怀疑是赫莉娅疯病又犯了,之前只是折磨伤害自己,现在转移了目标,要折磨伤害斯戴莉。
他们开始警惕、堤防、疏远、责备、惩罚赫莉娅。
最后忍无可忍,送赫莉娅上了刑场,结束了她这荒谬的一生。
沃特西塞从赫莉娅这些反常的举动中捕捉到了一丝端倪,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六岁那年的绑架。
祂有意追查过,发现那一次绑架,并没有祂想象中那样简单。
祂原以为只是一场出于对皇室的报复,克洛德的敌人们为报仇泄愤才绑走了赫莉娅,囚禁她折磨她。
可是,祂却意外发现,那一次绑架中,竟然出现了异教徒的身影。
祂不熟悉所谓的异教徒,但却了解智慧之神阿美希兹克的行事风格。
也就是说,这并非是一场随性而起的绑架,而是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
智慧的信徒就没有不疯的,不疯的那些都是不被神明所眷顾的可怜虫,但这世间几乎没有人能承受得住智慧的赐福。
他们得到了究其一生追求的真理,他们的信仰总算得到了回应,可那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
希望显现的那一刻之后,就是漫长无尽的绝望。
他们疯了,死了。
运气好的死了,运气不好的疯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带着被真理搅碎的脑袋苟活在这世间。
但赫莉娅的表现,不像是被智慧赐福了,更像是,看到了什么她所不能承受的事实。
她不是被智慧的神威,被磅礴的知识给刺激疯的,如果是那样,那她就不会清醒过来。
她是被某样不能接受的东西给逼疯的。
所以,赫莉娅究竟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才会那么崩溃,发了疯一心想死呢?
祂旁敲侧击问过,但赫莉娅从来不回答,这拒绝的态度就已经能够说明一切了。
祂好奇啊,抓心挠肺地想要知道能把她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是什么。
“很快你就会知道的。”赫莉娅第一次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但我想,到那个时候,你会希望自己不知道。”
“就如六岁时的我那样,恨不得把脑子挖出来,好忘掉本不该被我看见的那一切。”
“傻人有傻福,稀里糊涂地过完一辈子,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