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元仪?没听过。
毕竟不是历史学家,对于姓茅的,张世康只知道茅山道士和茅台。
“小的这表兄以前可厉害了,当过副总兵咧。”茅元通嘀咕道。
张世康听了这话有了点兴致,但不多。
毕竟大明总兵都一抓一大把,副总兵也就比副将高半级,随便一个军镇都有个副总兵。
“他写过一本兵书,里头有讲解兵法、战例的,也有讲解各种武器军械的,好像是叫什么《武备志》的,前些年好像还进献给了当今陛下呢。”
茅元通毕竟不懂战事,只能说个大致,不过说起这个远房表兄,茅元通的脸上都是敬佩。
“《武备志》?”张世康皱起了眉头。
古人着书多用文言,且很惜墨,有时候一个字就好几个意思,比如这个武备,字面意思武器装备,但茅元通说里头似乎也有兵法、兵略和战斗案例分析。
那就说明这本书很可能是本涵盖多方面的军事着作,这就有点意思了。
“你这表兄现在在什么地方?高升总兵了没?”张世康随口问道。
可谁知张世康一问,那茅元通反倒支支吾吾起来,见张世康皱眉才道:
“听族里人说,好像是因为部将哗变被朝廷问罪,充军……福建,已经快十年了,小的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茅元通来工部坐班也有七八个年头了,这几年大明四处都在打仗,工部的工坊一直都在加紧生产武器装备,他也一直没机会回去看看。
这也是茅元通欲言又止的原因,毕竟被戴罪充军,即便这位年轻的提督大人想将他表兄召集过来也不大可能,那可是朝廷的命令。
他不想让提督大人难堪,但又确实觉得自己这位表兄很厉害。
张世康闻言愣了一下,敢情这位老兄副总兵当的也不咋地呀,连部下都约束不了。
不过大明的官场腐败的很,真相是什么也只有当事人清楚,能写军事着作,还敢上呈皇帝的,多半应该是有点东西的。
张世康想着车队也才刚离开京城不久,便喊过来一个部下道:
“你去趟英国公府找一下我爹,叫他进趟宫,让陛下赦免一下茅元仪,就说这个人本提督有用。”
那部下得了令后正想转身,张世康又道:
“哦,别忘了让陛下找找那本《武备志》,陛下又看不懂兵书,该不能丢掉吧?”
前半句是说给那部下,后半句则是张世康的嘀咕,声音不大,但周围的匠户包括茅元通却都听到了。
这些匠户扭头互相对视一眼都满脸的震惊,尤其是茅元通本人。
在这些底层百姓的认知里,一个人被朝廷定了罪,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即使提督大人是个官儿,也不可能随意改变朝廷、改变陛下的旨意。
但他们这位提督大人怎么说来着,进趟宫,让陛下赦免一下……
言辞是如此的轻松写意,就好像这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这……也太夸张了吧?
“放心吧,只要你这表兄真有本事,本提督也不会亏待了他。”
张世康是真的没这当成什么大事,见一众匠户都呆愣着,便再次安慰道:
“小的代表兄谢提督大人!”茅元通赶紧跪倒拜谢。
他们大多都觉得,提督大人乃是当朝国公家的公子,想来,这应当是国公爷的能耐。
不过不管怎么说,对于这位年轻的提督大人,他们都是佩服的。
有了之前齐大柱的话,和刚才的事,众人对未来都充满了期盼。
毕竟月银可是有足足二两呀!以前想都不敢想,一天三顿饭钱还多,这下不仅自己能吃饱饭,家里的老婆孩子也能过的好一些。
“提督大人,俺老家也有个厉害人物,不过好像不是搞火器的。”
对好日子有了期盼,又见这位年轻的提督大人脾气很好,又有一个匠户说道。
“哦,说说看。”张世康报以欣赏的表情。
“小的老家是江西的,有个叫宋应星的……”
张世康本来还随意的听着,可一听这个名字,脑子就如同被什么击中一样,他知道这个人!
“他是不是写了本叫……叫《天工开物》的书?”
人的记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比如你读一本书,读完后很快就能忘记读了什么,甚至连主人公的名字都能忘记。
但如果某年某日,你听到别人讲这本书里的谁谁谁,你却又能立马想起来。
张世康现在就是这样,他记得中学历史里曾提到过宋应星的天工开物,知道那是一本号称十七世纪百科全书式的科学巨着。
之所以脑子如遭雷击,是因为来这里也有段时间了,一直想着搞搞发明创造,但却连这么一个大科学家都没想起来。
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那匠人看张世康这样的表情,反倒心里忐忑起来,支支吾吾的道:
“回提督大人,小的倒是没听说过这本书,不过也可能是小的记错了。”
“不!你没有记错,你立功了,晚上给你加鸡腿儿,就说是本提督答应的!”
张世康是真的高兴,在这样一个不注重科学研究的社会里,找到个真正的大科学家实在不容易。
宋应星或许对军事、火器了解不多,但却对农业、手工业尤其擅长,天工开物里绝大部分内容讲的也都是这两个方面的内容。
火器研究虽然迫切,但那毕竟是对民生没什么好处的东西。
可农业与手工业就不一样了,要知道西方的工业革命也都是从手工业开始的。
大明为啥缺钱?为啥满地流寇?原因很多,但农业和手工业太过落后也绝对算一个。
倘若农业发达,就不会有那么多老百姓饿死,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选择铤而走险去造反。
倘若手工业发达,朝廷也不至于穷困到这个样子。
所以,宋应星很重要,张世康便又派了个人回去,让宫里的崇祯老哥帮忙找找看。
待车队抵达西山大营,怀宁侯孙维藩早就在大营门口等着了。
一听说张世康竟带着三百多个兵去了京城,孙维藩差点没将范成仁骂死,责怪他没有拦着。
在孙维藩的固有观念里,没有诏令带着兵去京城,纯纯就是活腻歪了。
他是个粗人,可也知道自己能有机会掌兵,都是张世康这小子的功劳。
这小子虽然说话做事情不着调,但人还是很不错的,他非常担心这小子会因此失去天子的信任。
见张世康终于回来,孙维藩不顾身上的盔甲,赶紧跑过去询问,连平日里的称呼都变了:
“世侄,没出什么事吧。”
“嗐!事儿倒是出了。”张世康皱着眉头佯装悲痛。
孙维藩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单线程的cpU开始疯狂运转。
只是张世康随即又笑道:
“不过,是好事儿!世叔你瞧,十万粮草,还有两万多套军服、五千支鲁密铳、战刀、弓弩,全是崭新的!
怎么样,本提督有能耐吧?”
张世康一脸臭屁求夸奖道。
孙维藩的脑子差点宕机,回过味儿来才发现这小子竟然是骗他的,眼睛当即瞪了起来,冷哼了一声道:
“臭小子,连我都敢戏弄,我替你爹教训你!”
说着孙维藩就一脚踢过去,张世康连忙讨饶。
十万石粮草当着正在操练将士的面运抵军营,使得京营的士气彻底稳固,操练时的口号喊的嗷嗷叫,像是在说,提督大人,狠狠的操练我吧。
西山大营的营盘很大,多的是空荡荡的营帐,张世康便将那些匠人们三人一组安置了起来。
原本一个营帐住十个士兵,这算是张世康给予的特殊优待,毕竟是技术人才,但军营条件有限,暂时也只能这样。
他将从方逢年那儿骗来的几支斑鸠脚铳都交给了茅元通,并让茅元通领头,负责加紧仿制斑鸠脚铳。
天将黑的时候,派去京城的两个部下终于回来,崇祯皇帝当然答应了他的要求,那本《武备志》也被带了回来。
张世康在油灯下翻看了足足半个时辰,当即拍了桌子。
“捡到宝了,这个茅元仪,牛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