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饿她两天,除了水之外不要给她任何食物。”
丫鬟战战兢兢的退下,完全想不到,之前她仰着下巴用鼻孔看楼展鹏的模样。
事实上,不止这个丫鬟,整个楼家的下人之前都是如此。
楼展鹏出身贫寒,父母早逝,全靠楼弃亲生母亲一家的支持,才一路考上了探花,可后来妻子出了那件事之后,岳父岳母悲痛不已没两年也去了,妻子娘家的亲人痛恨他的无能,也害怕李家的打击报复,和他断了联系。
楼展鹏因此颓废不已,做什么都没有动力,多少年了,也还是在一个不入流的文官职位上混着。
哪怕李氏受够了这个小院子,要求楼展鹏搬到李氏嫁妆里的三进院子内,他也从来没有同意过,因为……
这院子是他和妻子刚来皇城时置办的房子,虽然很小,却充满了回忆,可也是因为这无用的坚持,曾经温馨的小院子被李氏改变的面目全非,也只剩下那两个房间,在他的据理力争下,才勉强保存下来。
可房间虽然保存下来了,有些事情,有些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李老头死后,李家人被流放,李氏因为是外嫁女逃过一劫,但给李氏撑腰的人没了,楼展鹏也终于下定决心,将李氏囚禁起来,拿走了那些下人的卖身契,不听话的直接发卖,将楼家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他也想过也直接杀了李氏,报当年她让人欺辱妻子的仇恨,可或许是这么多年窝囊惯了,到真正要下手的那一刻,反而开始迟疑起来。
最后楼展鹏还是松开了手。
刀子落地的同时,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一去不回。
楼展鹏想了两天,还是决定把李氏交给楼弃处理。
他许久没关心过外界发生的事情,准备找人去寻找楼弃的时候,才知道对方来了皇城,不止成为了皇帝的手下,还即将要出发去解决叛军。
楼展鹏去过临时的楼家,却被拒之门外,所以只能打听了楼弃出发的时间,然后一早就守在这里。
时隔多年,他终于看到了阔别已久的亲生儿子。
他的眉眼像自己,眼神却比自己凌厉多了,凌厉好啊,凌厉一点儿,就不会像他这样窝囊又无能了,他也能放心了……
楼展鹏清楚自己的无能,也承认自己的窝囊,可他也无法改变。
现在他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到儿子回来,把李氏这个恶毒的女人交给儿子处理后,就去完成他早该完成的任务。
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楼展鹏抬眸望天,嘴中喃喃自语。
“霏霏,再等等我,很快我就能去见你了……”
当天下午,姜玳见到了原主的亲人。
“卿卿,苦了你了,幸好你怀孕了,以后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黎母一见到女儿便泪水涟涟,心疼不已。
虽然外界盛传,女儿是陛下最宠爱的月贵妃,可他们还是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陛下对女儿表里不一。
可黎家早就今时不同往日往日,就算他们想要保护原主,也做不到,也因此,黎家人都一直对原主心怀愧疚。
原剧情中,原主去世后,黎母看到了原主的尸体,知道原主生前一直遭受皇帝折磨真相,痛彻心扉后直接心跳骤停去世,黎父也一夜之间白了头,最后告老还乡,离开了祖先奋斗几辈子的皇城,并让祖孙后背再也不准踏入皇城。
那不是令人向往的富贵地,而是吃人的地方,吃掉了他的女儿……
想到原主的记忆,姜玳也红了眼。
安慰了好一番后,黎父黎母的情绪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听说大哥前段时间多了个女儿,卿卿回不去,便准备了一些礼物,”
姜玳把准备好的贺礼给了黎母,黎母却不想收。
“你在宫中需要打点的地方多,况且还怀孕了,自己留着便是,你哥那里什么都不缺……”
和家人在一起,哪怕只是说一些家长里短,那气氛也是温馨而和睦的。
但姜玳也没忘记自己的目的。
眼看着分别的时间快到了,姜玳支开宫女,压低声音道:
“父亲,母亲,接下来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千万不要表现的太惊讶,声音太大……”
随后,她说了冯永敬不举,让她借种的事情。
饶是被提前嘱咐后,黎父也没忍住,拍案而起后怒道:
“欺人太甚!他竟然敢如此欺辱你……”
黎母也悲痛欲绝,万万没想到女儿受的苦,竟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姜玳确定没被人发现后,才叹了口气,无奈道:
“他是皇帝,不管发出什么命令,我都必须要遵守,除非…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见黎父黎母并未表现出抗拒,姜玳才继续开口。
“父亲,母亲,这样的日子女儿受够了!”
“以前想着为了黎家,为了你们,女儿可以一直忍受下去,可是冯永敬不做人,至今都未曾想过要让父亲重得右丞相之位,原本女儿以为自己还不够听话,但…借种一事,让女儿明白,或许冯永敬从来都想过要帮扶黎家,甚至……”
“他更想将我,将黎家杀人灭口!”
“女儿知道的太多,冯永敬不会放过我们的,等女儿生产之时,或许就是我们的死期,可女儿不想束手待毙,所以…女儿准备,杀了冯永敬,让那个位置换一个人。”
“如果父亲母亲觉得女儿大逆不道的话,可向陛下请辞回乡,与女儿断开联系,便可保黎家平安……”
黎母怒道: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你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头,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不会不认你的!”
黎父面色迟疑。
他虽然宠爱女儿,但也不想拿全家人冒险,毕竟事情若是成了还好,不成的话,那原本只损失一个女儿就变成损失黎家全家人了,他受不了那个打击,可同时他也不想失去女儿。
况且,是狗皇帝欺人太甚在先,女儿能有这样的想法,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所以黎父十分纠结,无法在这一时之间就做出决定。
姜玳微微一笑。
“父亲母亲不用着急做决定,回去考虑几天再说,但女儿除了这一条路之外,却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她表情坚决,让黎父黎母知道了她的决心。
黎父神色动容,一番挣扎后,还是点了头。
“不用考虑了,父母支持你的决定,但黎家总要留个后,所以我准备借口把你大哥支开,这样万一不成功的话,你大哥一家还有时间躲藏逃跑……”
姜玳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她的目标本来就是黎父,没想过要原主大哥帮忙。
说来也怪,黎家世代书香门第,黎父也是二甲进士出身,偏偏到了原主这一辈,原主的大哥读书不成,学武不成,做生意也不成,反倒是喜欢鼓捣雕刻。
匠人身份低下,黎父为此生了不少气,但也没改变大儿子的主意。
后来生下了原主后,他们又生了一个小儿子,但或许是因为黎母年纪大的原因,小儿子自幼体弱,不到八岁就夭折了。
黎父和黎母感情很好,也没想过要纳妾之类的,所以黎家只有一儿一女。
当然,黎家还有支脉,只不过因为黎父往年坚持不纳妾,和那些人的关系都不怎么好,后来因为站错队的原因,更是直接断了联系,恨不得把黎这个姓氏也给改了。
等原主成为独宠后宫的月贵妃后,这些人倒是又上黎家讨好了,但李家人一个没理,长时间后那些人自讨没脸,也就不再上门了。
总之,黎大哥因为醉心雕刻,性子单纯,不太适合造反,因为藏不住事,很容易被人发现。
等宫门落锁的时间快到了以后,黎母和黎母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下次见面,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但如果他们真的能成功把冯永敬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的话,想要见面便不会像如今这样,等待施舍一般的看人脸色了。
但黎父认真想了想,如果爆出冯永敬不能生育的秘密后,想必不用他们出手,有些人就会先按耐不住了……
眨眼间,又过去了七八天。
冯永敬把年轻太医袁宜春喊到身前,眼神冰冷。:
“知道寡人为何要召你来吗?”
袁宜春跪在地上,头上直冒冷汗,却不敢擦拭,只是用求饶的语气道:
“陛下恕罪,微臣无能,到了十日之限还是未能给陛下解毒,请陛下恕罪!”
他没有辩驳,也清楚自己无法解释。
解不了毒就是解不了,这可不是像十天之前一样,能忽悠过去的,没看那几十个太医还囚禁着呢,比起那些太医,他已经算是自由的了。
冯永敬暴怒,猛的抄起一旁的香炉砸向袁宜春。
袁宜春不敢躲,于是便被砸中了额头,可他除了一开始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闷哼后,连惨叫都不敢发出来,生怕让冯永敬更加暴怒,直接让人把他拉下去砍了。
殿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冷到了极点,只剩下冯永敬的咳嗽声。
可一次,咳嗽声没有停止,反而还愈演愈烈,直到太监发出一声惊呼后,袁宜春这才抬起被鲜血糊了的双眼,发现了冯永敬脚下的一片刺目鲜红。
那不是他的血,是冯永敬吐出来的血。
兵荒马乱之间,袁宜春只能顶着头上的伤口给冯永敬把脉,可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
心腹太监用尖利的嗓音怒道:
“都吐血了,怎么脉象还正常呢?袁太医你到底行不行?”
袁宜春也生气了。
其他太医都看不出皇帝是中毒了,他看出来了,也尽自己的力量解毒,虽然最后没成功,但也证明了他的医术比太医院里的其他太医都厉害。
但厉害又能怎么样?解不了皇帝身上的毒,一样都是个“死”字!
而且一旦接受了自己马上要死的事实后,袁宜春一下子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你要是觉得我医术不行,可以去找其他太医。”
他冷冷瞥了太监一眼,染血的双眼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一样,太监害怕,气势一下子就没了。
“够了,都给寡人闭嘴!”
面色惨白的冯永敬缓过神来,呵斥道。
可这个行为,又惹的他咳嗽了好几声,弄的冯永敬害怕再吐血,好在这一次只是单纯的咳嗽而已。
冯永敬喝了茶平息了下情绪后,再次看向跪在地上,却一脸摆烂的袁宜春。
“你告诉寡人实话,寡人身上的毒,到底有没有解除的可能?”
冯永敬想知道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
这一刻他是真的害怕了,希望能从袁宜春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但结果注定会让他失望。
袁宜春淡淡道:
“陛下身上的毒,乃是高人所制,想要解毒,只有两种办法。”
“第一种,便是找到毒药,然后根据毒药研制出解药,但这种办法费时费力,陛下不一定能等到那个时候,更别说我们还没有毒药,更别说研制出解药了。”
“第二种,便是找到制作毒药的大夫,或者下药的人,对方就算没有解药,也一定了解毒药的习性,这样也容易解毒。”
“当然,如果其他太医还有不同见解的话,陛下也可以试一试。”
冯永敬眼神绝望。
试一试?他怎么没试过?
他从来都没真正的相信过袁宜春,所以袁宜春开的每一服药,他都让太监拿去给其他太医看了,但那些太医都说,那药开的十分精妙,比他们开的解毒药好多了。
可这在众太医眼中看来十分精妙的解毒药,却还是解不了他身上的毒。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了袁宜春所说的两种办法。
可问题是,冯永敬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毒,因此想要找到毒药,或者找到制毒的大夫、下毒之人的话,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冯永敬还有其他路能走吗?没有!
所以就算是大海捞针,他也得捞!
想明白这一点后,冯永敬的眼神又重新变为坚定,可就在他准备大动干戈,一个个审问的时候,一个宫女着急忙慌的走了进来,大喊道:
“陛下不好了!太医们的家人久不见太医回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小道消息,说是那些太医知道了陛下的秘密,已经被陛下灭口了,如今正堵在皇宫大门前逼陛下开门,给他们一个说法呢!”
冯永敬的头立刻疼了起来,怒道:
“杨奎呢?他不会率禁卫军前去把那群刁民全部抓了吗?”
宫女身体微颤。
“回陛下…杨首领已经去了,但在宫门口的人中,有几位王爷,还有宗室的皇亲国戚,杨首领也不敢妄动,只能请陛下拿出一个主意。”
冯永敬瞬间动了。
这次逼宫,是那些还活着的王爷和宗室又不安分了,但让冯永敬细思极恐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们知道自己的秘密?难不成,是不举的事情?
可冯永敬还没来得及求证,便因为愤怒和担惊受怕刺激太大,一下子晕了过去。
殿内再次乱了起来,但这一次袁宜春只作壁上观,冷冷的看着人来人往,特别是在看向冯永敬的时候,更是宛如一个死人一般。
可不是死人吗?中了这种毒,下毒之人还隐藏的如此完美,基本上没有解毒的可能了。
那人,就是想弄死皇帝!
他倒是挺好奇那个大夫的身份,想和对方切磋切磋的,可惜啊,他估计是没那个机会了……
因为冯永敬迟迟没有出现,宫门口的热闹越来越大,不过一个时辰,皇城内近九成的人,都知道了皇帝为了隐瞒自己的秘密,将所有太医囚禁的事情。
太医们的朋友亲人知道后焦急不已,但没什么关系的人,却从里面嗅出了八卦的味道。
“娘嘞,到底是啥天大的秘密,竟然让皇帝得了失心疯,囚禁了那么多太医?”
“肯定是个大秘密,而且应该还和身体有关。”
“切,这谁不知道,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啥也不是!”
“那些王爷宗室的肯定知道,不然我们去宫门口凑个热闹?”
“我才不去,我妻子的表姐的三大爷的侄子的外甥就是因为看了个热闹,被当成杀人凶手拉到衙门关了两天的!”
“哼!那我自己去!”
……
不过这个去宫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冯永敬醒了。
知道宫门口的闹剧已经人尽皆知后,冯永敬眼前一黑,差点儿又晕死过去了,好在及时咬了舌尖,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饶是冯永敬不想承认,也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没有多余的选择了。
要么一条道走到黑,要么妥协,可妥协的后果,便是把那些太医放走,可那样的话,他的秘密就再也瞒不住了,这个皇位也坐不下了……
所以很快,冯永敬就做了决定。
他目光阴鹜,咬牙看向杨奎。
“你立刻集结所有禁卫军,把宫门口所有闹事的人都抓起来,押入天牢,不能让任何人逃脱!”
在宫门口闹事,往小了说,是闹剧,往大了说,是对皇室不敬。
史书一向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他挺过这段时间,等黎月卿肚子里的孩子出生,那个所谓的秘密,也只会成为谣言,不攻自破。
而他反而可以把这些不安分的宗室和王爷清理了,正好他早就想要动手了,奈何一直没有找到理由。
这一次若是计划顺利,可以一举好几得。
杨奎惊讶道:
“陛下,那些王爷和宗室也要抓起来吗?”
陛下这是疯了吗,要和全天下为敌?
可杨奎的提醒,等来的却是冯永敬警告的眼神。
“杨统领,你逾越了,还是说,你想拒绝寡人的命令?”
看到冯永敬眼底的癫狂杀意,杨奎急忙低头。
“微臣不敢。”
冯永敬冷哼一声,“既然不敢,那就赶紧去做吧!”
片刻后,禁卫军在宫门口出现,将所有闹事的抓捕起来,也彻底激怒了宗室和那些王爷。
冯永敬若不是心虚,怎么连露个面解释一下都不敢?
如此强硬的要把他们抓捕起来,堵住他们的嘴,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所谓的秘密是真的!
于是当场就有人大喊道:
“陛下若不能生育,还是趁早将皇位让出来,千万不能让宁国的多年基业全部葬送在他手中!”
有人开了口,其他人也不再犹豫。
“陛下为何不敢露面,是心虚了吗?”
“请问我们犯了什么罪?你们禁卫军没有权利抓捕本王!”
“求陛下把那些太医放出来吧。”
“杨奎!竖子尔敢!”
“说不定陛下如今已经危在旦夕,我们必须要尽快进攻营救陛下才是。”
“对,我们要把陛下救出来!”
……
在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下,局面瞬间有了变化。
杨奎不仅没能第一时间把所有人都抓捕起来,还让这些早有准备的王爷宗室们借口解救皇帝,把隐藏在周围的护卫手下都喊了出来。
因为人数众多,再加上附近又都是看热闹的百姓,禁卫军竟然占了劣势。
杨奎很想直接摆烂,但最后的理智,让他还是派了一人去将宫门的情况报告给冯永敬。
“废物!”
龙寝内,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可片刻后,身体虚弱的冯永敬还是被太监们抬着到了宫门口。
看到冯永敬的明黄色身影,混乱的局面终于得到控制。
不远处的人群中,岑飞白直接转身。
“不继续下一个计划了吗?”
身边的人不解询问。
岑飞白语气淡淡。
“没必要了。”
从冯永敬出面的那一刻,就证明他们这次的计划要中止了,不过岑飞白本来也没觉得自己的计划能成功,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运气极好了。
毕竟是皇帝,要是连处理这次事件的手段都没有,那就太过愚蠢了。
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次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就算冯永敬勉强糊弄了过去,但已经被挑起欲望的人心,可没那么容易消除。
接下来,就看狗皇帝如何和那群对皇位有觊觎之心的人狗咬狗了。
浑水才好摸鱼,反正他们只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个。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土匪出身的叛军头子,竟然也有胆子和那些皇亲国戚争夺至尊之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