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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宴会,但贺家的宾客并不多。

偌大的院子,只摆了一桌酒菜,围桌而坐的,基本上全是军官。

满脸紧张、噤若寒蝉的苏老爷夹在其中,就像是水鸭子误入了雄狮群的领地,有一种格格不入的突兀。

偏偏贺旅长偏爱他,一口一个亲家,揽着苏老爷肩膀让他坐在自己附近,叫的分外亲热。

苏老爷脸上笑着,额头却不断往外冒汗。

天知道在场这些谈笑的,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祖宗。

随便哪个看他不顺眼,一个枪子过来,就能让他脑袋搬家。

贺宗明领着挽月进场,并没引起任何多余的关注。

他今年也十八岁了,人都说年少风流,身边有一两个女人再正常不过,反倒是没有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贺镇海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挽月一眼,便对着自己儿子招手。

“你小子,自己亲爸的送别宴也好意思迟到,还不给我赶紧过来!”

挽月察觉到自己不被在意,反倒是放松许多,贺宗明却干脆抓着她手腕把她一起领过去了。

“晚是晚了点,但我这不是多带了一个人过来?”

他大大方方地扯过挽月,把她带给贺旅长看。

“父亲,这是挽月,我的……好朋友。”

最后三个字,他念得轻飘飘的。

在场的男人们却大多会意,发出了阵阵笑声。

苏老爷在其中,也局促地看了挽月一眼,为了显得合群,也尴尬地一起笑着。

他倒是对挽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半点不意外。

心中甚至有尘埃落定的庆幸。

清漪为人单纯,身娇肉贵,贺家这样的人家,是怎么都不适合她的。

至于挽月,那就随她去吧,能派上用场这一回,也不枉苏家养她这么多年。

挽月这样的身份,其实是没人会注意的,贺宗明要是不介绍,也就不会有人在意。

可他偏偏介绍了,还那么堂而皇之,让每个人都听清。

贺旅长作为老子,就不得不给自己儿子几分面子。

眼皮往下一搭,鹰似的目光往挽月身上一落。

男人气势恢宏,巍峨如山,脸孔一板起来,那种严肃的模样,女人见了他就没有不怕的。

可挽月却眼神机灵,满脸的倔劲儿,见他盯着她,她也就毫不回避的回看过去。

贺镇海先发制人:“小丫头,你为什么直勾勾盯着我看?”

挽月奇怪了,分明是他先看的她,怎么还问起她来了?

但她也毫不怯场地答:

“学校里老师都说,雄踞一方的贺旅长是当代豪杰,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同学们如果知道我见过你,肯定会问我大英雄是什么样子,我为了好回答,自然要看仔细点。”

她这回答爽利归爽利,可算不上礼貌。

苏老爷脸色微白:“挽月,不可无理!”

贺旅长却抬手把他止住,又看了挽月一眼,哈哈大笑:

“好,怪不得我儿子能把你带回来,小丫头,是有点意思。”

他取了酒坛子,倒出来一碗递到挽月面前。

“你说我是英雄,那现在英雄给你端酒,你敢不敢来一碗?”

一股浓烈的酒味呛鼻而来,挽月下意识偏了偏头。

贺宗明也惊了一下,下意识要阻拦:

“爸……”

贺旅长抬手,把他没说完的话打断,眼睛只看着挽月。

“小丫头,你自己做决定。”

挽月跟他对视一阵儿,眼里多出一抹坚韧:

“不就是一碗难闻点的水,有什么不敢的?”

她接过碗,屏住呼吸,仰头就灌。

本意是早死早超生,喝的快就不用再闻那难闻的酒味。

可动作做出来,未经管教的野性,硬是显现出了几分女子身上少见的豪气干云。

天真烂漫的童言童语又引起了在场人哄堂大笑。

贺宗明也有些无奈地笑着,看向挽月的目光却柔和极了,甚至还有些引以为傲的自豪。

别说是城中的那些女子,就算是贺旅长自己的姨太太们,见到他也都没有不怕的。

可挽月却能大大方方,跟他父亲聊了个有来有回。

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就已经胜过旁人太多。

贺镇海亲自斟酒,那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待遇。

团长以上级别,还得是杀敌立功表现好的,才能有这个荣幸。

她一个小姑娘,只凭借被贺宗明领来露了个脸,就能得到贺镇海这么赏识,一桌子的人,心底对挽月的身份,也大概有了判断。

再看苏老爷也一副跟挽月十分亲近的样子,他们立刻更加断定,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那个苏小姐,贺宗明的未婚妻。

就算极个别的人之前见过苏清漪,知道挽月不是上次那位苏小姐,但他们也没人当场提出来,毕竟贺家算是他们的上司兼主子,主子做事还轮不到底下人管。

“好!”

“小公子有福气!”

“苏小姐爽利啊!不愧是能进贺家的人!”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周围一片叫好连天。

挽月在叫好声中把碗放下,用袖子一擦嘴角。

觉得自己嘴里一股难闻的味儿,她便闭紧了嘴。

一个小姑娘,就算引人注目些,也不会让人一直把精力放在她身上。

很快就有其他团长端着酒碗站起身,去给贺旅长饯行。

贺镇海注意力被分走,贺宗明便趁机把挽月扶到椅子上。

这桌本来并没有挽月的位子,他便让她去他的位置坐着。

他自己则是挨着贺旅长,站在了挽月跟贺镇海之间。

烈酒劲儿大,挽月待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晕,贺宗明给她夹得那些菜她也没胃口去吃。

抬头看看局面,大家都热络的应酬着,她趁着没人注意,悄悄起身,扶着墙晕晕乎乎往后面走。

挽月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只知道坐着难受,想随便找个地方躺一会儿,又知道这是别人家,房间不能随便进,她看院子里有一大片篱笆丛生长的很旺盛,便悄悄躲到了篱笆后面。

拿石头当枕头,晕晕乎乎地倒着,隐约之间,忽然听到有人谈话声。

那两人似乎在院子的另一侧,声音也压得很低,时有时无,并不清晰。

挽月眯着眼睛,断断续续,辨认出几个词:

“大帅……囚禁……烧军火……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