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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交谈声,姬琮也出来了,可王显一见他就认了出来:“你是姬琮?”

姬琮迷茫一阵,这才想起他们做过一段时间的同僚,后来王显成家了,书吏的俸禄养不起一家人,所以去了别处。

“原来是你啊,很多年不见了,没想到王先生还能认出我来。”

姬琮也坐了下来,他们之间不算好友,但说几句话的情分还是在的。

王显分外激动:“我忘不了你,你姓姬,放眼天下也只有卫国才有天子后裔了。”

姬琮对此不置可否,他就是卫国王室。

还是云姬打了圆场:“琮,这是王姑娘的父亲,你们原来认识啊。”

姬琮笑笑:“是啊,我才知道你成家后搬到了这里。令媛天真可爱,冰雪聪明,我们家霁儿给您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他很客气,这关系着霁儿未来的幸福,但王显并不客气,他直接说道:“也不用叫我先生,我不配。此次来拜访只是希望几位重视两个孩子的事情,没有媒人,没有婚约,这样交往算什么?”

姬琮神色微变:“王兄不必如此,该有的我们都会准备好,您无需太过焦急。”

之前他就觉得此人迂腐非常,比起学宫的老古董还要遵守礼制,过了几年他依旧如此。

“好吧,姬琮,我信你。”

王显估计王夫人要回来了,要是此举被发现,他得养伤养很久。

能屈能伸才是真君子,没必要为了一时意气伤害自己。

姬琮便也出门去送他,没想到在门口看到了回家的王夫人,王显的腿都软了,他扶着院墙上的篱笆,面色惨白,死活不肯再走。

姬琮觉得奇怪,便问道:“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王显几乎要瘫在篱笆上,他比了嘘的手势,可王夫人已经听到了声音,目光转了过来,正好看到了自家夫君和平日深居简出的姬琮。

王显想跑,但此时离开更显心虚,他强撑着站了起来,主动说道:“夫人回来了。”

王夫人是笑着的,可那笑容很明显有探究的意味,她笑道:“难得良人有空,我们不如谈谈?”

见情况失控,姬琮拉回了注意力:“我来桃花坊三四年了,都不知道王先生也在,若是知晓,定然要前去拜访。”

王显心领神会:“是啊,我们多年不见,也该叙叙旧。姬琮,不如来我家吧,夫人的手艺还算能入口。”

“哪里敢劳烦夫人?王先生,不如去北市一叙?”

姬琮虽然没有娶妻,但王显的绝望已经溢出来了,这时候不帮一把也对不起他们一起抄书的两年。

有了借口,王显立刻顺坡下驴:“夫人,我曾经和姬琮是同僚,久别重逢,一时激动。你先回家吧,玲还在等你。”

在外面王夫人还是会给自家良人面子的,而且看样子他们的确是旧识,嘱咐不要饮酒后她便回了家。

劫后余生的王显腿软脚软,姬琮只好扶起他:“王兄怎么如此惧内?”

王显无奈地摆摆手:“你也快及冠了吧,等你娶妻便明白了。”

两人还是去了北市,春天的河鱼最鲜,他们不约而同地选了鱼脍。

姬琮想起崔祁誓死不吃生肉的模样,心下好笑。

但此时他是和王显一起,两人多年不见,也没什么话好说,姬琮对大多数人都很冷淡,是以他沉默着。

王显倒是有许多问题要问,他不知道姬琮的身份,只是从姓上觉得他应该是卫国来的贵族,而卫国的混乱是出了名的,跑到虞国也不奇怪。

“姬琮,你这些年都住在这里吗?我怎么没听过?”

鱼脍还未切好,他是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两人在一个坊市住了好几年,却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姬琮笑笑:“你走之后两年阿祁才下山,那时我们才认识的。后来他受不了逼仄的房屋,便来了桃花坊,我也是一个人住,索性也搬了过来。”

鱼脍上了桌,姬琮请王显先用,鱼片细腻鲜美,是从秋水刚刚打捞上来的,配上紫苏当真是佳肴。

食不言寝不语,王显虽然穷,但他绝对是礼法的拥护者,而崔祁和姬琮都喜欢一边吃一边交谈,顺便喝些酒或是茶叶。

西域的坚果和油炸食品也是佐茶佳品,崔祁非常爱吃油炸的糕点,而且怎么吃也吃不胖,霁儿最爱吃的则是炸鸡。

吃过鱼脍,看到食肆提供茶水,姬琮便要了一壶,王显问了价格,心惊肉跳:“姬琮,你不还是做书吏吗?点了茶叶,你下半个月怎么办?”

姬琮并没有理会,而是先打开壶盖,里面果然是乱七八糟的一大团。

“王兄放心,我不会沦落街头的。”

他给两人都添了茶:“王兄不知我现在是与崔先生住在一处吗?他现在和越国合作,赚了些,我们过的也宽裕些。”

王显细细地品尝这壶价值一虞刀的茶水,明明放了红枣,入口却是苦涩。

他不喜欢这样的味道,姬琮倒是面不改色,崔祁研究的喝法比这乱多了,他照样能喝下去。

草原现在还没有奶茶,毕竟茶叶的加工技艺还不够成熟,中原的市场都满足不了,草原自然赶不上这趟饮茶的热潮。

他们的生活比起中原要滞后几百年,直到现在都还是刀耕火种,用的工具很多都是石头制作的,而中原已经用上铁器了。

“崔先生便是阿祁吗?”

王显平日从不听夫人说附近的是非,他也就知道崔祁是道家的高人,而自家女儿喜欢和一个叫霁儿的大哥哥一起玩。

姬琮点点头:“是啊,崔先生名唤祁。王兄,阿祁便是霁儿的师父,我便也一起照顾他。”

祁乃是盛大之意,也是高山的名称,这个字是崔父翻遍字典才找出来的,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高山般的人,崔祁的确如父母所愿,成为了此方世界武力上的高山。

“原是如此,听闻崔先生乐善好施,我早有拜访之意。公子霁是崔先生的弟子,想来必是德行出众,姬琮,你可不要忘了媒妁的事情。还有,你是卫国人吗?”

王显的态度立刻转了一圈,他不在意贵族的名头,却非常在意士林的名声。

茶水饮尽,姬琮才说道:“王兄可信在下?小儿女的事情我们长辈不好多插手,定下婚约后便顺其自然吧。我的确是卫国人,王兄可去老人那里打听,姬琮到底是谁。”

说罢,他付了帐,请王显先行后回了院子。

崔祁也起床了,他喜欢躺着,现代年轻人有的毛病他基本都有,但现在他是最年长的,无人可以管教他,他也就更放纵了。

姬琮同他讲了今日之事,崔祁难掩讶异:“你们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彼此也是奇迹了。”

姬琮也有些感慨:“也是阴差阳错,他不喜欢听八卦,我也不常出门,就这么错过了。若不是今日因霁儿之事来访,我和王兄大概还是不会见面的。”

当时一起做书吏时王显对这个孩子就很好奇,姬姓真的太少见了,除了卫国,几乎绝迹。

卫王珑一家姓姬,但他们的宗族早已没落,而卫国王族又因为疯血人丁稀少,现在更是只有两个,明面上则绝嗣了。

由此可见,这个姓氏对于尊崇天子和礼法的人有多么大的吸引力,王显一直记着姬琮也是他想知道他和卫国的关系。

卫太子璜遗孤的身份没带给姬琮什么好处,伤害倒是不小。

所以他不喜欢对他人说自己是卫国的王孙,可是他无法抛弃姬姓,这是父亲为数不多的痕迹了。

因为卫国王族起名的规矩,他被取了祭天五器之一的琮。

而他父亲和叔父的名字也来自祭天五器,所以卫王璧才会在大哥夫妻的墓葬里埋了玉璧和玉璜。

当年那场宫变,死的人太多了,而他也不能算作活下来,从此只是具行尸走肉,背负着滥杀的恶名,目送所有人离开自己。

家啊,家在哪里?他们一家都陷入了深切的痛苦之中,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