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兮呼出一口气，目光投向阿弥与黄止兮，缓声道：“你们两个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待两人点头示意后，无兮拉着左钰，与其余人一同前往货船处，准备看看百姓们的安置情况。
她必须亲眼看着这些人安全离开，才能安心。
抵达河边时，岸边只剩下寥寥几人蜷缩着脖子低声交谈。
华老和笙儿在百姓们到来时便醒了过来。
尽管几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不长，但足以缓解一时的疲惫困倦。
小黑子更是没怎么睡，一听到动静便下了船，见到了久违的海鲜档老板娘后，便与其探讨了一番级上是如何丧尽天良的……
无兮见到海鲜档老板娘时，也感到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便猜到了其中缘由，简单交谈了几句后，转头对华老说道：“华老，若是准备好了，便尽快启程吧。”
这些货船本就是华老爷孙俩所筹备，至于货船的去向等事宜，自然也需要询问这爷孙两人。
华老本就身形微胖，如今因为天气寒冷，穿着厚实，整个人显得圆滚滚的。
他在笙儿的搀扶下站于一旁，双眼还带着点惺忪，开口回应道：“只要人全部到齐，随时可以动身离开。”
无兮轻轻点头，又大致扫视了一眼这些货船。
这里共有四千左右的百姓，再加上星星组织将近一千的成员，十二艘船勉强能容纳得下。
只是，货船毕竟是用于载货的，缺乏足够遮挡风雨的地方，人们几乎都暴露在严寒与飘雪之中。
然而，也正因为是货船的缘故，船上原本就配备了大量篷布可用来遮挡，这么一来，这些问题也算勉强得到了解决。
她终于放下心来，拍着左钰的后背轻轻一推，催促道：“去吧。”
左钰默默叹息，侧头凝视她片刻：“那你们也要尽快赶过去找我们。”
无兮嘴角微扬，轻轻颔首，推着他的后背向船上走去。
左钰心中满是不舍，在无兮坚定而不可商量的目光中，三步一回头地上了船，直到河边只剩下无兮独自一人。
船开始缓缓移动，他还在看着跟自己挥手道别的人……，看着她开始手脚利落地拆除岸边灯光，看着那边逐渐变得昏暗，那道忙碌的身影也渐渐融入黑暗之中。
有雪花飘进脖子里，冷得让人打了个寒颤。
……
两个月后。
元初国刚刚度过了一个萧条的新年。
有许多人在过年前夕被饿死冻死，永远地留在了寒冬。
往昔那个充满欢乐和喜庆的新年一去不回。
再回首，已成奢望。
如今，春日已经来临，可清晨的冷空气依然寒冷刺骨，即使有灿烂的阳光照射大地，也依旧寒冷难耐。
眼前四处弥漫着死气沉沉的气息，哪里还有往日那种充满生机和热闹的景象？
“我们这附近的人似乎越来越少了，一整天下来，出门走动的人数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吧？”加加被郝姨半拉着肩膀走在街道上，看着偶尔才出现的人影，喃喃自语。
她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与以往相比，这个少女仿佛被抽走了一丝生机，眼睛里的光芒消失了，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不再明亮清澈。
甚至连眼球也只是呆滞地转动一下，才极其缓慢地跟着眨动一下眼睛。
就好像做完这两个极小的动作后，已经耗尽了她全部力气。
不知道是因为日日与加加相伴，没能及时察觉到少女的这些变化，还是郝姨确实没看出……，总之，当她看到加加刚才一次性说了这么多字时，她立即喜出望外，赶忙伸手按住少女的肩膀，含笑看着她，“我的乖宝，你今天总算多说了几个字，这真是太好了！以后有什么能让你开心的，你都跟郝姨说，可好？”
加加从上个月开始就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有时一天下来都说不了几个字。
郝姨觉得少女是太想父亲了。
之前郝姨以为加加父亲死了，一直没急着告诉加加，想让加加自己慢慢意识到父亲出事了，然后彻底倚靠她，再彻底归于她一个人。
可就在两个月前，她又突然得知了加加父亲的踪迹，怕他有一天会回来跟自己抢加加，便决定亲自去捉拿他。
可是没想到对方突然现身，引她前去捉拿，竟是特意为她设的调虎离山之计！
最后没抓到人不说，还让她损失惨重……
加加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并未回应她的问题，反倒继续追问起方才被忽略掉的那个问题，“郝姨，我记得这里以前有很多百姓的，你说现在人都去了哪里呢？”
少女此问一出，郝姨眼神一变！
她刚才积聚的那点好心情瞬间消散，内心深处骤然掀起一阵狂风骤雨，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一片和颜悦色，佯装不知地温和答道：“郝姨也不知呢……，或许是天气太冷，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了吧。”
加加垂眸，掩去那一抹嘲讽之色。
郝姨这番话倒也不能说毫无道理，起码那句「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肯定是有的，只不过还剩下几个呢？
这里分明快要成为一个空城了，真当她是几岁孩童？
加加抬起眼睛，越过郝姨殷切的目光，看向不远处前方，那个从拐角处迎面走来的大娘……
大娘衣裳灰扑扑的，手上拎着一个空竹篮，满脸愁容地低头走着，却在一个抬头望见这边时立刻停下脚步，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掉转方向，急匆匆地小跑着离去。
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宛如见到了恶鬼、瘟神。
加加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受，突然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无精打采地对着郝姨说道：“郝姨，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
郝姨见她转移了话题，赶忙站直身体，微笑着点头答应。
这一行人刚刚出来没多久，就打道回府了。
待这行人离开后，小街小巷里才陆陆续续走出几个人，然后就聚拢在一起低声交谈，似乎在说着什么事情，只隐隐约约传来「西边」二字。
……
极上总部内。
郝姨看着加加躺下休息后，才面色阴沉地走进议事大厅，对着站在门口的人大声吼道：“给我把人都叫过来！”
门口其中一人反应迅速，应了一声后，急忙跑开了。
只剩下唯一一个人站在门口，双腿瑟瑟发抖。
几分钟后，议事厅里只有郝姨一个人坐着，被匆忙叫来的人站成一排，统一低着头看脚尖。
虽然没敢正眼看她，但眼角余光都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只见女人翘起了一个堪称优雅的二郎腿，将头向后靠在椅背上，闭眼假寐，两只手臂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姿态闲适得仿佛是个极好说话的人。
然而，偏偏所有人都站着不敢轻易开口。
“呵……”
突然，一声轻笑从她的喉咙中溢出，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让每根神经都不由得一紧，等待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果然……
几秒钟过后，郝姨猛地睁开眼睛，身体前倾，双手用力拍在桌子上，“啪”！怒吼声随后而来。
“两个月前，我的三个矿场被毁！那些贱民全部被救走！而你们到现在都找不到那些贱民被安置到了何处？”她眼睛一个一个看过去，厉声质问：“……谁！你们有谁能出来给我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