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季静去找沈江月时,她已经演示完一轮裱画过程了,吴宇恒拿着喷壶,似懂非懂地在旁边桌子上做尝试,脸上很难得得露出了一丝丝茫然。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能让吴宇恒觉得困难的事情。
季静心里小小地笑了一下,拿着画板和纸,跟沈江月表明自己也想尝试湿画法。同时跟她一起做出这个选择的还有金桐和张庆,而其他几人则围着吴宇恒看他裱画,想看看他做的怎样再决定自己要不要尝试。
对于这几个仍然没有想好的人,沈江月也并不催促,给大家足够的思考时间,最大限度的保留每个人独特的创造欲。
而面对季静这几个已经做出选择的,她则十分耐心,再次重复起了刚刚做过的演示。
季静看着她用喷壶将整张素描纸打湿,而后选取尺寸相同的边缘对折,用十分精巧均匀的力度,将湿了的纸张平整地铺在画板上面。
沈江月边做边对她们讲解,喷水量的多少一定要根据气候温度掌握好,不然很容易在画好作品的第二天得到一张龟裂的废纸,对角线也一定要尽可能均匀,否则纸干的过程,会回皱的令人心碎。
她演示过后,便将喷壶发给大家,水量的刻度也统一说明了,毕竟这是要靠经验积累才能把握好的,想只靠九天的学习就独立掌握是根本不可能的。
季静拿到喷壶后,便在自己的画架前面开始了尝试,然后她发现,这件事看着简单,实际做起来,巨!难!
她并不是擅长精细活的那种类型,反而有一点“手拙”,第一次喷完水往板子上铺纸的时候,力气没控制好,一下就把画给扯破了,第二章倒是小心翼翼没弄破了,四面留的距离太少了,画没绷紧,想要重新折的时候,对角线的力度又没控制好,斜斜地扯出三大道皱褶,抚平不能。
季静:……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吴宇恒,见他手下的纸也皱皱巴巴,没得要领,拧着眉头,满脸探究,季静心理突然就平衡了,终于有件事是跟吴宇恒从一条起跑线上出发了,她得努力超过去!
于是她把视线重新放回到手中的素描纸上,开启了新一轮的尝试。
围观的几个人,见季静和吴宇恒都很不得要领,尤其是吴宇恒这种公认的大神做起来都有困难,心里就有些打退堂鼓,然而转头再一看,默默无闻的金桐和张庆居然轻轻松松的成功了!他俩拿着裱好画纸给沈江月检查,沈江月连连点头,伸出大拇指赞许道:“一下就学会了可太厉害啦,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呀!”
金桐露出害羞的笑容,张庆则解释道,他家店铺卖灯笼,要糊纸,他从小就跟纸打交道,所以上手就会了。
抓瞎的季静和吴宇恒表示很羡慕。
围观的几人于是重新陷入思考,最后黄秋源选择了尝试湿画,王依娜和柴天明两个自认为手笨的,则决定放弃尝试,做擅长的干画。
做出决定之后,三人也立刻去架子上选自己想画的东西了。
这时候,季静终于在第四次尝试中,得到了一张湿润且平整的画布!她看向吴宇恒,见他猫着身子拧着眉正如临大敌般一点点扯平自己的第五纸,心道自己终于赢了一回,赶忙欢乐地去找沈江月检查。
最后,同样得到了一个大拇指的她,美滋滋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把裱好纸的画报放在了画架上,同时冲吴宇恒投去了一个骄傲的眼神:“你加油哦,我先开画啦。”
“幼稚。”吴宇恒轻笑了一声,然后,这一瞬的走神让他手下的第五张纸再次牺牲了。
吴宇恒:……
他叹着气,默默拿出了第六张纸。
平时拿着一根铅笔叱咤风云的吴宇恒居然出师未捷纸先破,他这副挫败的样子季静还真没见过,季静觉得很新鲜,偷笑了一会,然后她就发现她笑早了。
她拿的这堆东西,要怎么摆?
静物对季静来说并不困难,因为她明暗处理的挺出色,画静物挺拿手的。但是,她的经验里,画的都是于老师摆好的,或者直接观察场景中自然存在的。
她脑子里也有构想,但是落到实处,该要怎么摆才能画的漂亮呢?
季静盯着自己拿的那四样东西陷入了思考。越是自由无边界,需要考虑的东西反而越多。
她捉摸了一会,先找了个板凳搬到窗边充当景台,然后在上面铺上了自己挑选的衬布,又在衬布上按照自己最初的构想,一前一后的摆好盘子和杯子,三枝绿掌则从杯子后面斜着漏出来,最漂亮的绿色花瓣部分,伸出衬布,露在外面。
她按照最基础的三角构图法来摆,可是摆完,左看右看却又有些不满意,横向的构图,长方形的画布,圆形的盘子,三角结构,这元素好像太多了,很乱,不舒服。
季静于是全部打乱,重新开始,这次她竖向构图,把杯子往盘子后面摆了摆,花则一枝放在杯子后露一点边,另外两枝斜着放在垂到地上的画布上,换成了流线型构图。
这样看着似乎就和谐了不少。
但是却又感觉有点歪,上面太空,下面太满。
季静又前前后后看着好一会儿,脑中突然电光火石,搞明白了问题所在。
她在教室里一番探寻,找到了一个带着高高椅背的椅子,把它跟画布下面没有椅背的凳子交换,重新选取布景台。
原本只是下垂的画布,则重新摆放,一头搭在椅背上,另一头仍旧垂到地上,这样原本空空的上层空间被下垂的皱褶填充,刚才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就立刻消失了。
同时上窄下宽的画布给整个画面带来了一种全新的、如同瀑布一样流动性的感觉,反而跟的季静设计的流线型构图更为相得益彰了。
季静这下满意了不少,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但她仍旧没有立刻着手绘制,而是再次盯着自己的布局,揣摩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同于限时的比赛,和需要抢时间的自习课,这还是季静第一次在如此宽松的时间里面做前置准备,她没想到,往常于老师代劳的陈列,居然是一件这么有趣的事!
她看着衬布上的一切,无数种的摆放可能所牵引出的无数种构图可能,让她深深沉迷在脑中的幻想中。
她便幻想,便在当下的大框架中调整其中的细节,比如距离窗户的远近,盘子的角度,每一寸角度的移动,都能让这个盘子折射出截然不同的光影,每一种光影,又会给画面带来全新的感觉,这简直充满了乐趣!
季静快乐地搭配着,甚至从包里取出了速写画册,开始在纸上画构图草稿,去尝试每一次调整对笔下的画面带来的不同影响。
沈江月坐在远处看着她,漂亮的眼底浮现出赞许的光芒——
正式作画之前,先画小稿来做尝试,本来是下个训练才会教给他们的内容,她没想到季静居然凭着自己的感悟,悟出了这个方法。
若不是格外有天资,便是对画画格外的热爱了。
沈江月也是个画痴,拿画笔跟她学会拿筷子的时间差不多,对于季静这样的无论是有天资、还是有热爱的人,都会诚心诚意地认可,然而——
她把眼神转向独自一人坐在最远处的李琦身上,姣好的面容第一次浮现出冷峻。
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