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何穗分别,约定好三天后见。
之后我便打算去一趟中心博物馆,去见一见洛芷。
这一天天,我可真忙。
可只要一想到这,我就有些头疼。
灵,万物承天地之德,汇日月之精。
又经主人细心温养,受生之气。
是以每个灵物多半性格与主人相似。
洛芷同样是一把琴,这也是我为什么在见到白衣之后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她。
而她的主人,是当年名满天下的花魁。
一曲《胭脂醉》,冠盖满华京。
无数的公子哥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
然而花魁之所以成为花魁,不仅仅因为她琴艺高绝,容貌风姿艳压群芳。
还在于她那任你黄金千两,我自岿然不动的孤傲性子。
毕竟,美人千面,若真论一个高低上下,难。
于是,花魁之名在各家公子一次又一次铩羽而归之后,响彻整个上京。
可是花魁还没来得及借此东风赚一笔大钱,好为自己赎身的时候,那个人间最尊贵的男人来了。
什么都没带,只看着她笑了一下。
第二天,她就被送进了那牢狱一般的深宫之中。
荣宠一时,封美人,赐号为音。
曾经梦想的山高水长,还有长街上那匆匆一瞥,到如今被这深宫的高墙隔绝于世,双眸再无神采,琴声再无欢愉。
美人迟暮,红颜易老。
曾经的花魁,如今的美人,除了一把琴,她的心就那样死了。
就这样,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记忆中的人再也不曾想起。
而就在她以为就这样一辈子老死在深宫的时候,她在那场宴会上,再次见到了那个曾经问路的书生。
如今的新科状元郎,当朝长公主未来的驸马爷。
那一天她弹的依旧是《胭脂醉》,只是琴声依旧,心却死了。
自那之后,她便病了。
而那个男人再也没有见过。
听说公主大婚了,听说二人夫妻和睦,听说公主有孕。
又一年桂花盛开的日子。
她闻着空气里淡淡的桂花香,坐在树下,弹奏那首《胭脂醉》。
那是年轻的闺阁少女,对镜点着花妆,含苞待放的小脸笑意盈盈,期待与之见面的情郎。
她知道,那人多半已经忘了。
那个洛家的姑娘,那个与他有过婚约的二娘子。
青梅竹马,那年她十六岁,名门大户中的闺阁小姐。
那年他十九岁,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
一场家变,自此流离失所,辗转天涯。
长街相遇,那年她十九岁,上京有名的当家花魁。
那年他二十二岁,初露锋芒才名远名扬。
匆匆一瞥,自此擦肩而过,相见不识。
宫中夜宴,那年她二十二岁,琴艺双绝的音美人。
那年她二十五岁,进士及第,新科状元郎。
一曲终了,自此台上台下,曲终人散。
桂花落在琴上,她弹完最后一个音,一口血吐了出来,便再也没醒来。
她生前没什么东西,照顾她许久的宫女给她入了葬,那把染了血的古琴是她唯一的陪葬,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古琴生了灵。
她说她叫洛芷,她想见一个叫段洵的年轻书生。
“这就是这把无名古琴的故事。”
讲解员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哇,好感人。”年轻的女生挽着闺蜜手叹息道:“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渣男。”
“……”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那可是公主,傻子都知道选哪个。不过一看就是编的啊,行了行了,我们走吧。”
“自古痴情女子薄情郎,真希望那个音美人能好好的,你说她会不会穿越到了现代,然后遇到了男子转世,来一场旷古烁今的恋爱,哇,我觉得我又有新故事了,冷宫弃妃穿越现代遇到学霸小奶狗,哇,我又可了。”
“丫丫,之前那个翩翩公子和桀骜继承人呢?”
“……”
“真是难以抉择,我可真是天才,我感觉控制不住我得洪荒之力了。”
我冷着脸回过头去。
“哇,是那个继承人。”
“嘘,小点声,别让人听到了。不过,那个古装美男子呢?他们不是吵架了吧?”
“……”
不好意思,我已经听到了。
等叽叽喳喳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我看着被摆在展示架上的古琴,叹了口气。
“我找你有事,你出来。”
“……”
很好,都很有个性。
“咳,我找到他的转世了。”
我刚说完,周围的景色就变了。
我抬头看着凭空出现在我面前的宅子,还有上面洛府两个字,嘴角抽了抽。
别说,那两个女生可能还真没说错。
禁闭的大门忽然间敞开,一道女声传来:“进。”
我撇了撇嘴,迈步进去。
绕过长廊,走过花厅,然后我在一个亭子里见到了洛芷。
她看着远处,一身素白的衣裙,头发用一根青簪随意的固定住,低垂着双眸。
一副弱不禁风的好像随时都要昏倒的样子。
“他在哪?”
“……”
他在哪?
我知道个鬼哦。
别说我都不认识人家,就算认识,这都不知道投胎几世了,我上哪找去?
可我要真这么说,这女人绝对会望着我,用最柔弱语气说出最气人的话:“你不是鬼差吗?这么没用?”
我被她烦了几百年了,实在有些受不了。
每隔几年就跑过来问我,你说这么多鬼差,干嘛揪着我不放?
若不是有事,鬼才懒得理她。
“你骗我?”
洛芷望着我,神情很是受伤,也不哭不闹,可这种无声的抗议令人十分压抑。
要说她是洛芷也就罢了,偏偏还不是。
也不对,她是。
我摇了摇脑袋,差点把自己绕蒙了。
她是那位名叫洛芷的花魁在临死前,以自身精血而养出来的天地之灵,说是洛芷也没错,可也只有洛芷的一丝执念。
而这抹执念,就是那个叫段洵的男人。
可她觉得那就是她,一直在寻找那人转世,可这茫茫人海,如何寻找?
于是,她就把目光放在我身上了。
而且十分坚定认为,我一个鬼差,一定能帮她。
多么蛋疼?
“没有,没有,真的,找到了。”
我受不了她这样。
“真的?他在哪?”
“额……”我思考了一圈,想着应该找谁背锅才好。
“在苏大,一个大一的学生。”
对不起了,小伙子,我看好你,我愿称你为最强。
“带我去。”
洛芷说着就要起身,挥手打破这处幻境。
“等等,他轮回了,都不记得你了。”
“不可能,我们从小便有婚约。曾经约定过永生永世的在一起。”
“……”
呸,虽然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我也知道,男人嘴,骗人的鬼,要不然人家还能是驸马?
咦?
好像哪里不对劲?
“是是,你们情比金坚,等我安排安排,然后让你们见面,还有,你以什么身份见他?别忘了,人家是人,你突然上去,别给人家吓跑了。你在这太久不出去了,对这个世界都不熟悉,先谋划谋划再说如何?”
洛芷明显有些不愿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呼。”
我长舒口气,心想回去得先把那小子的信息弄到手,要不然就扒瞎了,不过那都是后话。
“这次我来是有事问你。”
“何事。”
我心里吐槽,怪不得人家不愿意要你,看你这傲娇劲,不争不抢,还有点自卑。
你说当初人家没认出你来,你不会打个招呼直接说嘛?
花魁怎么了?
你一个卖艺的,靠本事吃饭不也挺好?
进了宫不去宫斗,在那自己给自己憋屈死了。
按理说,这也算一种自杀,也是没谁了。
“也没啥,就想问问,像你们这种灵,怎么脱离本体,更甚者去投胎?”
灵本就是天生地养的生灵,是器物孕育而生,本身并不具有实体。
外在的一切,都是灵物本身透过幻像而生,是灵物给予外界的一个投影,是以不在六道之中。
而白衣不同,她以一抹灵昧投身成人。
哪怕死了,那也是实实在在的个体,而不是灵物本身。
相比于伴生灵,不如说,那把琴,是她的伴生器。
比如我的的斩魂刃。
可以说,这是我见过的头一份。
“那不是灵,无器便无灵。”
“从无例外?”
洛芷不说话了,而是带着审视的看着我。
“你为何这么问?”
“啊?我就好奇,你说你一个灵,又没有实体,就算遇到了那人转世,你们如何再续前缘?靠想象吗?毕竟,你在他面前,那是假的,你是一把琴,这个事实变不了。你虽然可以现形,但那也只是形,不是体。”
“无需你操心。”洛芷一挥衣袖,微微扬起脖子。
“哎呀,你说说呗。我好奇。你看,我都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就满足一下我呗,活着太无聊,我这人,就好八卦。”
“移花接木。”
“什么意思?”
“以灵身,化魂身。灵为器之魂,鬼为人之魂。换魂。”
婴儿怀胎十月,灵魂自地府饮孟婆汤,渡忘川河,洗尽铅华,入六道,化凡尘。
从最初的一身因果,到最后白纸一张朦朦胧胧,几近透明。
在灵魂入住的那一瞬间,以自身换之,器魂换人魂,人魂换器魂。
“不过,此法,除鬼器不可为。灵为阳,鬼为阴,只有鬼器,以阴气为媒,方可。”
槐为鬼,槐木琴所化之灵为阴,因常年与鬼作伴,白衣生来便能通鬼。
在魂入体的一瞬间,以人魂顶替掉自己的位置,那么投胎的便是她,自此脱了灵体。
而她本就是器魂,人魂投胎在了器上,器魂未死,本就弱小,无知的他瞬间就会被吞噬。
这样一来,白衣死后,自然是回归器本身,然而她又是人魂鬼体,自然就能脱离。
好手段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白衣,爷看错你了。
“你何时带我去见他。”
我还在心里默默想着,为何这么才思敏捷的灵,变成鬼之后就蠢的出奇。
“很快,很快。”
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继续思考,好像变成鬼之后,都不太正常。
“我说,你何时带我去见她。”
“说了很快,你别急。”
“很快是什么时候?已经过了很久了了,我现在就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