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妙清此话一出,无异于在村民之中扔了一颗tNt炸弹,人群之中惊起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声音虽然杂乱,但能听得出,其中的大多数村民对凌妙清刚刚对凌盛弘的指认似乎都不太相信。
我看了看凌妙然,发现她对此事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奇怪,我记得刚来凌家村的时候,跟着她一块儿撵我们走的,一个是方妈,另一个就是被众人称之为二叔的凌盛弘,照理说,自己的手下瞒着自己干出如此过分的事情,怎么说凌妙然也得表现得像电视剧里边那样震惊,激动还有不敢相信才对,可眼前的她,似乎对凌妙清对凌盛弘的指认早就有了心理预计,那张俏美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是那么处变不惊。
凌妙然叫住了正准备将十八个人带走的方妈他们,然后在人群中高声唤道:
“二叔,每次村民们遇上大事儿聚合的时候,你都是最先来到的,还喜欢站在人群的最前边,怎么今天这个事情大伙儿都讨论那么久了,你反而还捂在人缝里不出来呢?”
村民们在听到凌妙然提醒之后,这才开始纷纷东张西望的寻找凌盛弘的身影,没多久,人群中就有人大声喊道:
“那儿头,二叔在那儿头!”
在场的所有人集体把目光投向人群之中的一处角落,只见那里站着一个身穿深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正别扭的背对众人,那条宽大的黑色西裤皱皱巴巴,黄铜色的蛇纹皮带边上挂着一大串钥匙,一些村民正是通过那串钥匙所发出的“哐啷、哐啷”的声这才认出了此时已在人群中低调许久的凌盛弘。看样子,凌盛弘这是想走,呵,他必然是心虚了,在被凌妙然叫住以及被众人发现之后,即便是看着他的背影,我也能感觉到凌盛弘此时的尴尬和心慌。
本来嘛,那十八个人看在有凌盛弘这个凌家大佬罩着,心里怎么也有个底,就算是真的被凌妙然关进了苦寒井当中,估计他们也会认为自己不会被关在井里多久,自然也就会一直保持那股大义凛然的劲儿。可如今呢,凌盛弘不仅被指认,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试图溜之大吉,十八个人顿时觉得自己被坑了,一个个的,开始对着凌妙然叫苦叫冤的同时,还毫无掩饰伸手指认正是凌盛弘怂恿他们在我们逃走的那条小路上设下了埋伏。
面对整整十八个人的当场指认,凌盛弘深知,即便自己并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凌妙然以及村民们也不可能相信他是清白的了。只见凌盛弘整理了一下他身上的衣服,然后平静的转身背着手看向面对众人,面对村民们那情绪激动的质问和责骂,凌盛弘却选择了闭口不言,任由在场之人的如飞雨一般的唾沫裹挟是辱恨的风流扑向自己。
“可,动机,动机呢?”
我疑惑的看向凌妙然。
“动机,我能猜出一二”,一旁的程雨在平复情绪之后,起身说道。
众人即刻安静下来,程雨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凌妙然,示意对方解开崔本源身上的绳子,凌妙然脱下自己的皮带,亮银色的纹路在阳光的照射下,耀眼夺目,凌妙然手持皮带,对着崔本源一甩,响亮的抽打声飞速而逝,之后捆住崔本源身上的绳子竟然开始松懈下来,我和于金鼓连忙将崔本源搀扶起身,崔本源则逞强着推开我和于金鼓的手,冲着站在人群边缘的凌盛弘愤怒的吼道:
“你这个老小子最好说清楚你这么做的目的,要不然……”
崔本源身后长出的仙尾如蝎尾一般指向凌盛弘:“信不信老子即刻就能把你撕碎!”
程雨拍了拍崔笨源的肩膀以做安抚,随后她走进人群,边走还边对着凌盛弘说道:
“其实不难猜,你这么做,多半是为了你儿子小嫡,对吧?”
场面再次哗然一片,而凌盛弘则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声。
程雨见状则继续边走边说道:
“你有儿子,我也有儿子,所以,你的心,我多少能理解一些,并且我也不否认,随侯珠,也许真的能救小嫡,这东西不仅是小嫡的希望,很有可能也是我们全村目前能够摆脱病魔的唯一机会!”
“只不过,对你来说,你想独占随侯珠,不仅只是想救小嫡,你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要亲手毁掉拯救咱们凌家村治愈寒倦的最后希望,凌盛弘,我说的对吧?!”
村民们在听到程雨的推断后,情绪变得更加激动,也许一直以来,村民们只是觉得为我花费时间治病是一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况且随侯珠这种稀世珍宝,要是留在了村子里,留在了玉京门,兴许只会给玉京门和凌家人带来永无止境的烦恼,毕竟,脱离了院里守护的随侯珠,试问哪个布衣不想要呢?所以对凌家村的村民们来说,这种东西最好还是让他人去享用,他们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够了,但如今看来,随侯珠确有可能治好凌家人的病症,可身为凌家人的凌盛弘却想要断送村民们的康复希望,如此歹毒的意图,换做是谁不得弄死他。
凌妙然举起手中皮带对着地面大一甩,刺耳的抽打声过后,石板地面瞬间开裂出一道沟痕,她的这一举动顿时压制住了村民们的躁动,场面重新安静下来之后,凌妙然大步走到凌盛弘面前,她直视着凌盛弘的眼睛,犀利的质问对方道:
“是不是?是不是!”
“是!我就是要毁了这个村子!毁了这个狗屁玉京门!”
凌盛弘激动的冲着凌妙然嘶吼道。
程雨则停下脚步,继续说道:
“二叔,我虽不知道你到底是如何教唆我儿子的,但我想,你多半是对他说,随侯珠可以弥补他天上的双臂肌无力,让他多年修行可外家招式终究无半点进步的情况得以改善,所以他才这么听你的话,毕竟,你不仅是他的二叔,还是他的师父,而这十八个人,每一个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修行上的缺陷,想必,你也是用同一种理由哄骗的他们吧?”
“我猜,你先是让妙清用他最擅长的寒鸣梦魇迷惑沈放他们,让他们在全村人面前破坏宗祠,这样一来,凌家村人定不会在留沈放,不仅不会留,还会将他们当场抓起来,即便沈放他们想逃,在被村民们包围的情况下,也只能从宗祠后边的小路上逃走,而你的b计划,就是让这十八个人提前埋伏在那条小路上伺机而动。”
“你一定以为,这样做,怎么着也有一种方法能逮住沈放,尤其是后面那招,毕竟被你忽悠的那十八个人,正好可以施展青蟒吞魔阵,不管是前是后,沈放在你看来,定是逃不掉的,并且你也料到,沈放怎么说也是院里罩着的人,他父亲还是极珍院南部分院的院长,凌妙然再怎么样,也不会真的伤及沈放性命,大概率只会把沈放关起来,这也正合你意。”
“接下来,你只需找个机会接近沈放,并私下放走沈放,再装好人为沈放治病,如此一番操作下来,那颗随侯珠,也就自然到了你的手里,至于沈放是否能被你因此治愈,你根本就不在乎。”
我:“我去,老家伙,你还挺有一套的哈,只是你太过自信,从而忽略了我身边这些人的本事有多大!”
凌盛弘连连点头:“的确……的确……”
了然一切之后的村民们再次对着凌盛弘狂轰乱炸般的唾骂,其中也有不少人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断送村里人治病的机会。就快被唾沫给淹死的凌盛弘突然鼓红着脸对着众人大声吼道:
“就是要弄死你们,我就是要你们世世代代都被寒倦病折磨致死!”
凌妙然高举右手示意众人冷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等着凌盛弘到底想说什么彻底放弃挣扎的凌盛弘用双手搓了搓他自己那通红的脸,随后说道:
“我中年得子,老婆又难产死了,小嫡是这个世上我最亲的人,我对他,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好不容易陪伴他长到七岁,结果却发现他得了寒倦重症!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
凌盛弘越说越激动,他放下体面哭诉道:
“把小嫡带进悟道院关起来后,我是一次都不敢去看他,每次想他了,也只敢远远的看着院子前的那道门,那感觉,就像眼前隔着一道鬼门关一样!”
“小嫡在院子里一待就是八年,八年啊!他现在长啥样了?说话变声了吗?发病时会有多痛苦?吃得好吗?睡得好吗?我通通都想知道,又通通不敢知道,甚至一想到这些我就会心如刀绞……”
凌盛弘右手压着自己的心脏,声嘶力竭的喊道:
“我恨!我恨自己身上留着凌家的血,更恨凌家村,恨这里吃人的家法家规,恨玉京门,恨你们所有人!是你们逼着我把小嫡关进那座破院子,我恨!我恨!我就是要夺走你们的希望,我只要小嫡,我只要他好好活下去,看着他长大成人,看着他有一份普通而体面的工作,看着他结婚生子,我只想要这些……”
情绪过于激动的凌盛弘逐渐跪倒在地上,他的话语深深地刺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尤其是那些村民,他们在听完凌盛弘的抱怨后,陆续开始收敛起各自的情绪,我想,凌盛弘所说每一句话,又何尝不是在场的每个村民心中所想却又不敢说出来的。
“方妈”,凌妙然呼唤道。
听到凌妙然叫唤的方妈迅速走到凌妙然跟前。
凌妙然:“那十八个人,全部关进荆棘屋十天,让他们在里边好好反省反省,凌妙清的问题太严重,把他关进荆棘屋三十天,修缮祠堂的一切费用让程总经理自己承担,三十天后,将凌妙清一身修为全部废掉,然后逐出凌家村和玉京门,并从此在宗族册上除名,至于凌盛弘……”
凌妙然看着跪在地上,哭得几乎快要虚脱的凌盛弘,叹着气说道:
“先暂时把他关进苦寒井里,等一切都得到妥善处理之后,再召集全体村民商议该如何处置他。”
方妈派人带走凌盛弘时,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反倒很配合,该说清楚的事情都说清楚了,该罚的人也都罚干净了,在池塘边上聚集的村民们逐渐散去,凌妙然也跟着人群一起离开,而我们五人,则被程雨又带回到了先前休息的地方。
又是两天的好吃好喝,期间我们几人再也没有离开过院子,直到来到这里的第五天,程雨再次来到,并告诉我们,关于我的治疗方案,已经有了结果,说此时的玉京门,虽然可以帮我剥离身上的随侯珠,但却不能确保在这个过程中我能安然无恙,更不能排除这种治疗对我日后会不会产生什么后遗症,所以经玉京门一众专家商讨决议,这个忙,是在说无力去帮,于是,我们跟着她上到班车里,还是高明开车,就这么无奈的离开了村子。
我们一路沿着山腰上的泥路前行,也许是已经适应了这里颠簸崎岖的山路,任由车子怎么晃荡,我们几个也没再晕车。
两个小时后,车子开始沿着山路下坡,这条下坡抖得厉害,班车开过时,那感觉比坐迪士尼的过山车可刺激多了,不得不说,会走山路的司机真是一个比一个牛掰。又过了半个小时,高明把车停在了一处山谷边缘,虽说我们几个都没晕车,但坐长途车总是会让人昏昏欲睡,先前路过的风景起初我们还确实为之感叹一番,但久而久之,再峻秀的山林景观我们也逐渐审美疲劳,一觉睡醒之后,程雨叫我们下车,当我们一个个伸展懒腰醒神过后才发现,这片山谷远处,有这一片让人看过一遍就会终生难忘的瑰丽山景和壮秀奇观。
只见我们眼前,一个半圆形走势的山川上,隆起着一座座小山包,而这些小山包之间,天然形成了一条条沟壑将它们彼此分割开,远看就好似一个个身披土色长袍的巨人们正互相紧靠在一块儿,共同瞻望着从东南方向上飘来的层层云海一般。
陈荻舟扶了一下自己眼镜框,之后迅速扫视了眼前的一遍这几座山峰,随后说道:
“嚯,坐立西北,尊望东南,不多不少,正好十八座山峰,这种地势山形在风水上叫做十八罗汉拜观音,你们看,那些形如罗汉的山头,通常那里会终年挂着七彩云霞,而由这些山峰半围起来的山谷,则形似一个宝盆,不需加任何人工修饰亦可聚风蓄气,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祥瑞福地。”
正当我们都被眼前的十八罗汉拜观音给震撼住之时,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从山谷方向传来,只见前方一条羊肠小路上,走来两个眼熟的女人,凌妙然带着方妈迈着迈着不缓不快的步伐走到了我们车子前。
程雨看着凌妙然,凌妙然看着程雨,此时的两人,投向彼此的目光无丝毫恶意,反倒全是温情。
看到这一幕时,我们之中,反应最大的,是崔本源,这小子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在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后,他傻愣愣的走向程雨和凌妙然之间,眼睛也不知该瞅向谁,嘴里更是结结巴巴冲两人问道:
“你们……你们两个……这是……?”
程雨和凌妙然有趣的看着崔本源,此时的她俩,也许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蠢得可笑,而林笑笑的一句话却恰好点明了这一幕的来源:
“有时候,刻意的对抗也是保护彼此身份的一种默契。”
果然还是女人最懂女人,程雨和凌妙然在听到林笑笑的话后,全都不约而同的笑了笑,之后,程雨对我们说道:
“我一个外姓人,还不是引虫师,要想在玉京门里有所作为,就必须具备一股动力,而这股动力,来源正的小然。”
“这是我们很早就达成的默契,小然越是与我对着干,玉京门里那些不服小然的人就越会支持我,同理,小然也是一样。”
凌妙然:“我年纪尚小,在接过凌家当家的位置后,其实在凌家村里,质疑之声从未停过,其实从相柳成为我的合神之后,我便知道这个重担迟早要落到我的头上,好在我的身边有程总,互相对抗这个点子,就是她提出来的,随着我们之间保持着恰当程度良性竞争的持续,我们各自的位置,也因此越坐越稳。”
我:“那这几天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儿?你们……到底是愿意帮我呢?还是不愿意帮我呢?”
程雨笑道:“帮你当然是愿意的,只是随侯珠这个东西,对玉京门和凌家村的诱惑实在太大,为了保证在给你治疗的过程中不会出什么乱子,我和小然就做了第一天那出戏,目的,是在第三天的时候,让小然赶走你们,然后再让我把你们带到这里。”
凌妙然:“至于凌盛弘,二叔这些年的异常举动,我和小然早有察觉,只是没想到,他真的会为了救小嫡和报复村子而这么做,同时也因为他而耽误了给你治疗的时间。”
我:“说到那晚,你们就不怕他真的把我给怎么了?”
凌妙然:“首先,我相信崔大个儿的实力,还有陈荻舟,你们院里的五门七杰来了两个,难道这还不能护你周全?再说了,即便是你被我们抓住了,我也可以先把你们给放出来,安顿好后,再查清楚事情的原委。”
于金鼓:“那要是凌盛弘派来埋伏的人不仅把我们抓住,还把我们藏了起来,那你们还能怎么办?”
对于这个问题,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看着凌妙然说道:
“在这里,怕是没什么能逃过你凌大当家的眼睛,对吧?毕竟,你随时可以操纵这里的一切蛇类来给你做眼线。”
我在前一晚已经把自己和陈荻舟在悟道院里的所见所闻全都和其他伙伴陈述了一遍,所以当我这么说之后,众人立马就心里神会,无需凌妙然再为我们做过多解释。
此时此刻,交谈已经点到为止,该懂的,我们都懂,不该懂的,我们几个也不会再问。
我:“那么,现在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儿?”
程雨和凌妙然看向那十八座山峰,我们也顺着她俩的眼神看去,凌妙然对我们说道:
“现在的话,也该到为你解决随侯珠这个问题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