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林捋了捋下巴上刚刚开始留的胡须，眼睛眯了眯。
“今儿许你可以出府玩。对他也无需曲意逢迎，正常往来即可。
我也没指望你能从他口中套出什么机密消息。
只希望他看在你俩交好的份上，若是在世子身边，听说陛下有意向部族或是夏国派去使臣时，能跟你通个气。
你老爷我……从来没出过远门，西北和南夏都是天气极端之地，我过去就是死路一条啊！”
这老小子说着说着，竟然开始抹起眼泪。
青川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搂着自家老爷，一脸生无可恋地安慰他。
即便不用精神力，陆皎站在外面都能听到程大人的哭声。
不得不说，不管他俩是不是做戏，程大人的目的都达到了。
这样的奇葩见闻，陆皎肯定会分享给颜元昊！
她在书房外装了好一会木桩子，青川才从里面走出来。
也是一副死装的模样，好似之前在书房里，搂着自家老爷的不是他本人一般。
“你跟我进来吧。”
陆皎跟在他身后，走到桌案前站定，弯腰拱手：“见过程大人！”
“嗯！你便是陆皎？”
“回大人的话，正是。”
程先林在陆皎的脸上打量了好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
是个眼神清正的好孩子，就是眉眼有些眼熟，和郡王世子有点相像。
他却不知道，眼前之人正是之前在沁茗小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九皇子。
只是事情已经过了一个多月，陆皎的样子早就和当初有很大的区别。
因为精神力异能的原因，陆皎的样貌越来越向前世靠拢。
轮廓较为深邃，棱角分明。
和颜郊装扮出来的男装相貌和气质，大相径庭。
程先林没认出来也在意料之中。
“你们去罢！”
陆皎一头雾水，把她拉进来就是为了看一眼？
她还在发愣，青川已经先拉住她的袖子，把人往外拖了。
“你快跟我来！”
走出书房，陆皎才偷偷问青川：“你把我拉进来，就为了让你家老爷看上一眼？”
“对啊！不然我哪有那么好运，可以出来玩啊！
我打着你的旗号，狐假虎威，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陆皎伸出手指点了点青川，一脸幸灾乐祸：“也不怕你家老爷知道，你把这事告诉我了？”
“这有什么！”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真不认为，陆皎知道他别有所图，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他带着陆皎来到程府下人们住的杂院中。
说是杂院，其实就是顺着内院院墙修建的一溜倒座，和陆皎他们住的单独小院没得比。
四五个人挤在一张长炕上，哪里像归雁阁中那样宽敞。
青川将陆皎送给他的点心放进柜子中锁好，这才又带着人向外走去。
随着程府的角门再次关闭，青川像是放出栏的猪一般，整个人充满了冲劲。
“走走走，刘矮子家的肉饼最是好吃，去晚了可就要买不着了！”
陆皎回想起刚才青川的话，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青川看了眼四周，见没有熟人，小声说道：“我不过就是个小书童，没有当心腹的志向，脑子又没那么好使，为什么要掺和大人们的事情？
我们老爷也说了，你家世子在陛下身边得宠，若是能得到只言片语的提点，那可就是救我们老爷于水火之中了。
他也没全然指望我，不过我确确实实得到了好处——可以出府买肉饼呢！”
青川如此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优缺点和得失，这样的人十分少见。
“再说了，之前在知味斋，我都看到了。那些小厮们想套你的话，你什么都没说，没一个成功。
我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傻子，碰一鼻子灰的事情我肯定不干！”
青川一改在程府中的谨小慎微，笑得十分畅快。
他这样坦诚，陆皎倒不知道怎么应对了，可能这就是青川的智慧吧。
陆皎跟着笑起来：“你说得对！放心吧，我肯定会跟我们世子提一提程大人的。”
青川闻言，笑得更张扬了。
他拱手向陆皎一揖，学着之前看过戏园子里的样子唱道：“青川这厢有礼了！”
“哈哈哈！快走吧！要是那肉饼不好吃，我肯定不依！”
陆皎为了不惊世骇俗，吃了五个肉饼就停了下来，味道的确好吃，难怪青川心心念念这么久。
两人坐在肉饼摊附近的矮墙上，看着店家一个又一个的揉面饼、炸肉饼。
见青川看得这样入神的样子，陆皎好奇问道：“你就没打算讨个恩典，让程大人放你出府吗？”
青川没有直接回答陆皎的话，而是指了指肉饼摊：“你说这肉饼摊，每日能赚多少银钱？”
陆皎不明白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联，向肉摊老板的钱盒子里粗略一瞥。
“少不得有二三百文吧。”
这肉饼用料都很实在，一个肉饼卖五文钱，算下来也就能赚一文。
“可他要起早贪黑，不停做饼，才能赚到这么多钱。”说着他看向远处来人，“每个月还要上交例钱。
我自认为，我吃不得这样的苦。
更何况我是家生子，一家人的卖身契都捏在老爷夫人手中。
我出府之后，不过是一个没有土地的贫农。
而且三代之内还不能科考，你说我为什么要出府呢？
能偶尔这样出来一次，已经很开心了。”
青川侧脸看向陆皎，微微一笑：“谢谢你！”
陆皎瞬间有种错觉，其实青川应该是相当聪慧和剔透。
可那又如何，作为家生子，一辈子做到头也就是个大管家，而且还要挤下去许多人，才能爬上那个位置。
他一定是想清楚了这些，才刻意藏拙。
陆皎虽然有些惜才，但并不急于一时。
而过来收每个月例钱的大汉们已经走到肉摊前。
一个脏兮兮的钱袋子“嘭”的一声砸在桌案上。
钱袋上的脏污随着大汉的动作，喷溅了不少在桌案上的面团上。
看得陆皎眉毛微皱，这面团做出的肉饼，她是吃不下了。
原本围着肉饼摊的百姓们也作鸟兽状散开。
还有几个拿了肉饼没给钱的，也趁机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