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美味，也聊得开心。
妇人一个劲地跟儿子说，要向这位叔叔学习，未来挣大钱。
韩秋不语，安心吃着饭菜，偶尔笑笑。
这些话语，往日觉得俗套，更感到不耐烦，现在站在外人的位置，看发小受教，只道是有趣。
茶余饭后，天边只剩下残存的一点光亮。
当是启程时，多作停留反倒不好。
尽管妇人开口挽留在此歇息，韩秋也依旧拒绝，省得被人嚼舌根，不管妇人是客套话还是真话。
这位妇人的性格啊……韩秋琢磨不太透。
犹记童年时，韩秋想跟发小出去玩都得看这位妇人，这位阿姨的脸色。
嗯，妇人在不同人面前是不同的表现，韩秋的记忆里，妇人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自己的阿姨。
因为不希望打扰到发小的学习，所以妇人不喜欢韩秋来找发小玩，在那个时候。
不管了，离开就是离开，没必要想那么多。
韩秋走出院子，院里的大鹅像是在留他，冲上来一口咬住他的裤脚，接着就往后拽。
拽不动，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呆头鹅。”韩秋蹲下身直勾勾地盯着大鹅的眼睛。
小小地让威严任性了一下。
呆头鹅吓得松口，张开翅膀就往窝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叫。
这滑稽的一幕给韩秋逗笑，他回身摆摆手，就此告别。
也当告别这个村子。
“嘿，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发小冲出院子，在韩秋身边走着，“我妈叫我送你到村口。”
“什么名字么？韩秋。”韩秋伸手摸摸发小的脑袋。
这一次发小没有躲开。
“没听过。”发小回头看看，贼兮兮的眼神一看就憋不出什么好屁。
“我以前在这里住过。”韩秋说：“现在一家人都搬城里去了。”
“哦。”发小确定自己的老妈没跟上来，压低声音问韩秋：“能不能顺路带我去镇上？”
“去镇上？”韩秋瞬间就明白这个家伙的意图，“想去上网通宵？”
“你怎么知道？”发小震惊。
“你们这个年纪有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韩秋拍拍发小的肩膀，恍然有种回到以前跟发小偷跑出去上网通宵的感觉。
这家伙现在这么嚣张了？这个点就跑出去。
“嘿嘿嘿嘿嘿！”发小无所谓地笑着：“今天刚好周五。”
“我没开车。”韩秋说。
发小的笑容瞬间收敛，“好吧，我去问问今晚有没有谁去通宵。”
“建议晚点出去，等你妈妈睡着了再说，不然会挨打。”韩秋建议道。
“打就打吧。”发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泡的表情。
“喏，给你。”韩秋抽出两百块钱，“拿着上网用。”
“这不太好吧，大哥哥。”发小虽年幼，却深得三推之礼。
三推之礼指的是遇到对方的赠予，要推脱三次，直到第四次才能勉为其难地接下。哪怕非常想要，也得装作不想要。
韩秋不怎么喜欢这种礼节，每次推脱的时候他都会想起曹丕让汉献帝刘协禅位。
“拿着就行，买吃买喝上网，都可以。这是给你的。”韩秋又多拿了几百。
对于孩童而言这是巨款，对这个年代的大多数成年人而言也是巨款。
“我喜欢听你喊我哥，而不是喊叔叔。”韩秋说。
发小的嘴跟上了发条似的，一口一个哥。
诶，就这种感觉。
以前我叫你哥，现在你叫我了吧！
这种快感莫过于便秘多日，在此瞬间一泻千里，怎一个“爽”字了得！
“行了，钱记得放好，去玩吧。”韩秋趁着最后的一点时间，不停地揉搓发小的脑袋，就好像在盘那个篮球。
“好的，大哥哥。”发小往前跑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奇怪的人。”
“就当是宴请儿时的自己咯，怎么，担心我是人贩子把你拐跑？”
“那不会，人贩子不敢来我们村子。”发小欢快地跑远。
韩秋哑然失笑，借着夜色拐进另一条路，没有往村口去。
“打算去哪儿？”韩先生在脑海里问。
“回家吧，现在真的只有一个家了，还是个被人霍霍得不成样子的家。”韩秋握紧拳头，“tmd我得回去打死老路！”
“你觉得那是家？”韩先生又问。
“你非得让我不痛快是吧？”韩秋脸色一沉，“要不你把我送回真正的家，要不别哔哔。”
“好吧好吧，错了。”韩先生苦笑着道歉：“我有这本事，我自己都溜了。”
“那你问什么？”韩秋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这种话，说出来咱俩都不开心，何必呢。”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了，把这里当家。”韩先生重重地叹了口气：“见过的这么多人，你是第一个，我无比希望能放弃一切的，安安心心过点舒坦日子，把这里当家，不好吗？”
“我懂你的意思，等死是吧？死了就一了百了，回去了。那么问题来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循环还在继续，你没解脱，这个故事里不该死去的人还是死去。你让我就这么死了，我得多难受。”
“可是……”
“别可是了，你在外面别说你姓韩，丢脸。能不能有点耐心，能不能好好坚持？就算做错了，那也要错下去。有时候我多少是对你有点不爽，觉得你这个家伙根本不是我。”
“为什么？”
“我干不出你这种事情来，最开始引导，到现在谎言全部破灭后你希望我不按照最开始的期望去走，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好吧，我只是说说而已。”
“你丫的！”韩秋忽然不生气了，肆意地笑着：“少跟我来这套。”
“就知道你是装生气。”
“就知道你这家伙闲的。”韩秋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这里很眼熟啊……”
数不清的墓碑立在山坡上，月光为死者而寂静。
“等等！”韩秋突然像是被谁的目光锁定，他猛转过身，却只见一片空无。
“你有看到什么吗？”韩秋问。
“没有。”韩先生也诧异，“但我也能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你。”
“这个位置……擦……记得小时候在坟地看到的黑衣人吗？”韩秋声音在打颤：“就见鬼的那一次！”
“艹！mad！你现在这一身！”韩先生骂道：“tmd！是你，艹！是你这个家伙！”
“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情了。”韩秋感到那目光已经挪开，逐渐从那种被锁定的状态回过神来。
“你丫的，你丫的！”韩先生狂笑不止：“你小子还真没吹牛，你是天选，你绝对是天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