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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筠往跪坐得端正,眸光淡然向车帘外掠过,其实眼角余光一直打量着跪坐在案几对面的小女郎身上。

洛沁今日穿的一身湖水蓝的直袖襦裙,襟边、袖口点缀银丝绣梅花缠枝纹,发髻挽得甚为精巧,点缀三两珠花,更显淡雅之气。

她并未像时下女郎那般将脂粉涂满脸,贴花黄,点朱砂,自认识她起,即便是梦里的她,都一直以自己原本的相貌示人。

的确,她的容貌本也不需要那些庸俗之物来衬托。

谢筠目光又定定落到对面女郎面容上,尤其是那双湛黑的桃花眼,女郎似有所感,略微抬眸,谢筠不动声色别开目光。

洛沁抬眼观察对面的玉面郎君,其一身帝释青色长袍,博带高冠,墨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长眉入鬓,凤眸深邃,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

洛沁心中咂咂嘴,不愧是建康鼎鼎大名的红人名士,整个人从头到脚就是养眼的美景。

此时,谢绮正在叽叽喳喳同洛沁说建康这边是市集。

“洛表妹,一会儿咱得好好逛逛,建康这边列肆上有任何你想要的东西,还有不少北方鲜卑胡人来此经商。”

“你们女儿家喜欢的胭脂粉黛也有的是,首饰品类应有尽有,一会儿去看了保准你满意!”

这时代经济发展还远不如唐宋,集市用的前朝列肆制度,即经营同类商品的铺面,各自排列成行,称为“列肆”或“市列”。

列肆制是为方便市场交易与政府对从商市人的管制,直到唐朝时,肆仍是指同类商品的同一行列。

此外,还按规模大小分“大市”、“小市”,按时间分“早市”、“夕市”、“夜市”等。

“洛表妹喜欢什么样的衣裳,我们也可以去看看……诶,等等。”絮絮叨叨的谢绮突然一顿,眼神落到洛沁那身浅色衣着身上,“洛表妹你这身襦裙是在哪儿置办的?颜色真好看。”

这时代的衣服多是深色,其实耐脏又显庄重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则是染色技术。

浅色不好控制,容易染坏,颜色也不好调制,还容易褪色,因而衣服多是深色。

可洛沁大多数衣服都是浅色系的,她怎么做到的?难不成是搁哪儿花大价钱买的?

“我这身衣服吗?”洛沁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着,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这是我私人作坊染的。”

“我的衣服多是买了白布回来自己染的,也有的是买了蚕丝线回来,将线染色再织布。”

她前世学过国画,对于一些颜色的调配还是知道的,于是自己配色自己染。

“你自己染的?!”谢绮一整个震惊住,“你家仆人这么厉害?”

“……还成吧。”

技术是她提供的,不过这个完全没必要说出来,士族女郎谁要去干这个事儿,这种事儿说多了要解释的地方就更多了,还不如不说呢。

谢筠也难得转过头,正眼看向对面的女郎。

这色泽的绢布衣裳确实衬她。

这时代丝织品种类丰富,包括锦、绮、绫、绢、缣、纱、罗等。花纹多是印染和刺绣,后世的那什么织金、妆花现在还没有。

“以前我就发现洛表妹的发饰也甚是好看,这也是你家仆人做的吗?”

“……是的。”

“啧啧啧,洛表妹搁哪儿寻到的这些心灵手巧的仆人啊?”

“就是如芳……”

如芳跟她学的。

“啊,就是那丫头啊。”谢绮更诧异了。

如芳那丫头看着同她主子一个样文弱,原来还会这手艺。

两人谈话间,马车平稳往列肆去。

自古以来一直奉行坊(里)市分设,有市内不住家,肆中不住人的规定。从洛府到列肆约莫六七来里,城内路况好,谢氏马儿骏,马车两刻多钟时间就到了。

到入口处,三人下了马车,与谢承汇合。

在入口处等着的不仅谢承,还有一大群谢氏的奴仆。

当洛沁看到这群人时,心里还纳闷,逛个街需要几十个奴仆浩浩荡荡护着吗?

很快她就知晓原因了。

下车后,洛沁又戴上了幂篱,白纱将其从头到膝遮掩。

这时代没有过多约束,可以自由出门的,也不是得要遮面,这幂篱是西北胡人用来遮掩风沙的,传入中原还未如隋唐时期那么普遍。

因而,整个市集只洛沁这么个人戴了幂篱,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胡女。

这里的市集井然有序,叫卖声不断,放眼望去琳琅满目,非常热闹。

“洛表妹,走,咱们去胭脂水粉铺子瞧瞧。”

谢绮大手一挥,带路往那边的街市去。

洛沁主仆跟上谢绮,而身后的谢筠、谢承兄弟二人,从最开始的见面互相点头问候过后便再不说话话,仿佛看不见对方一样。

其实洛沁觉得有这二人在挺尴尬的,她与谢绮相识得早,谢绮又是个话多的热心少年,不会冷场,二人也聊得来,但谢大郎和谢二郎就……

哎,罢了,反正都来了。

“啊!快看,是谢大郎!”突然,有一女郎惊叫一声。

接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无数道向这边投来。

“啊啊啊!快看啊!果真是谢大郎!”

“琼英居士来列肆了!”

“谢大郎看我看我,妾身陈氏阿莲仰慕郎君多时!”

“看我,小女韦氏阿依对谢郎君久仰大名!”

……

疯狂崇拜的多是些年轻女郎,也有对谢筠才华向往的郎君,老人小孩也来凑热闹,一时间将几人团团围住。

大有丧尸片里闻到活人气味的成群丧尸,一窝蜂挤来。

洛沁:好好好,还真是当代卫玠,这是再现卫玠被看死的现场了吧。

谢氏奴仆迅速将几位主子保护好。

谢绮下意识护住洛沁,谢筠本想有动作的,谢绮立即道:“大兄,你离我们远点。”

谢筠:“……”

勿言护着自家郎君,午郎怕现有的护卫没护住人,已去附近谢氏商铺召集谢氏仆人救场。

无数女郎向谢筠掷果投香包丢帕子什么的,勿言同几十名奴仆全都替主子扛下了。

谢筠:悔矣,早知如此就该同洛女郎一般戴个幂篱。

他以往不爱出门,出门都是秘密进行的,或者也效仿女郎戴幂篱,今日他……

好吧,他承认,他就是想让洛女郎多看自己一眼,所以才没戴幂篱的。

洛沁快被人群挤扁了,被人流推着走,脚不沾地那种。

谢绮欲将洛沁送出拥挤人群,奈何崇拜者太疯狂,他们挤不出去,不得已,谢绮唤谢承,“二兄,帮帮忙啊。”

人群中的谢承挤过来,带上自己的随从一同护着洛沁,几人挤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