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宫内,檀烟袅袅,太后跪在蒲团上不知在诵着什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玉牌的缘故,或是玉嬷嬷学来的独门揉触法子起了作用,往常每日都要发作至少两回的头疾,这几日倒未曾发作,然即便如此,她心中还是不得安宁。
终于诵完这一章,她抬起沉沉的眼眸望着窗外,轻轻叹了口气,她将手伸出,玉嬷嬷上前将她扶起:“娘娘若是诵累了,便休息会儿。”
“倒也不是累了,只是心中有事儿。”
“娘娘是挂怀方姑娘?那日大审十分顺利,那两人判罚也十分合理。”
“听说那日祯宁让皇上不快,虽审得顺利,总归还是担心她会被怪罪。”
“应当不能,方姑娘是功臣之后呢!”
“你不知道,他没了个妃子,我只怕他让祯宁自己补上后宫这个位子。”太后眸色幽深。
“不……不会吧。”玉嬷嬷也呆愣起来。
“总之,无论如何哀家都会想法子帮她一把。”
“娘娘是真心疼爱姑娘。”
太后走到榻椅边坐下,又换了话题:“后宫没几个人了,最近皇上常去哪个宫?”
“常在御书房,起居都在长乐宫,这几日也未掀牌子。”
太后眉尾一扬:“看他对这两人的处置,也不像长情模样,以往日日都要去飞燕宫,怎地现在清心寡欲了?”
“许是没心情吧,待宫中来了新人,皇上心情约摸就好些了。”玉嬷嬷垂首道。
“嗯,再过半月就要选秀了,都布置得如何了?”
“都打理好了,各宫都收拾出来了,只除了长门宫。皇上身边的人守在那儿,说长门宫不用清理。奴婢想着往后应当也无人再入住,便算了。”
“长门宫?”太后蹙了蹙眉,“那是蕴宁和煊儿临终前住的地方,皇上此前是因巫蛊之事将此地也一同迁怒了,故不让人靠近,现下已真相大白,为何还不让人清理,还特地派人守着?”
“奴婢也不知,只说不让靠近。”
“也让人盯着长门宫,若是有人靠近,便说予哀家听。”太后顿了顿,“特别是皇上。”
玉嬷嬷自然应下,太后却望着门外陷入沉思。
长门宫十分偏远,与其他宫殿不在一处,即便是收拾出来了也不会真的安排宫妃入住,尤其这还是皇后仙逝之地,若是有人靠近,必定不是路过,而是故意前往那处。
有何值得派人守的?要么有东西,要么有人。
“皇上驾到——”正当太后沉思间,内侍来报。
太后起身走向正殿。
“皇上日理万机,今日前来,可是有何事同哀家说?”因着上回在别宫之事,母子俩关系已然降到冰点,太后也不想兜圈子。
“朕有两件事想托付给母后。”皇帝态度却十分温和,好似忘了此前的事。
“何事?”
“一是选秀之事,朕已命户部将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家中未成婚的女子八字及画像收集,届时还需母后多把关。”
太后讶异:“往常都是正二品官员嫡女方有资格参加选秀,若是三品以上官员无论嫡庶皆可参加评选,恐怕人会多上许多。”
“经过此次镇国公府之事,朕方才意识到上回母后教训得极是,后宫需要更多有德行的女子为大梁开枝散叶。朕痛定思痛,决定广纳后宫,但凡才貌双姝、贤德出众之适龄女子,皆可予以分位。”
太后点点头:“皇上想通就好,为选秀把关本就是哀家职责所在,皇上放心。”
“其二,便是烨儿了。朕想请母后亲自管教烨儿。一是因为蒋美人和陈美人位份太低,不适宜养育皇储,二是朕实在感念母后教导,若是烨儿能交给母后,朕放心许多。”
太后沉吟片刻,终是答应下来:“管教烨儿不是问题,晚些时候将他东西收拾好,搬来凌波殿便可。但皇上既然也知蒋美人和陈美人位份太低,她们到底是入宫多年的老人了,那便在选秀赐封时将她们的位份也提一提吧。”
皇帝自然允诺,谢下后又道:“还有一事,便是方家姑娘方祯宁之事。”
太后心下一咯噔,面上却是讶异模样:“方家姑娘有何事?”
“今日方家姑娘回到方府后,朕便命人宣旨赐封她为嘉宁郡主。”他看着太后面上神色。
太后淡淡:“前朝商议好了自然皇上做主,若是有何事需要哀家做的,同哀家说便是。”
面上仍是一副无波无澜模样。
“朕想为她和五弟赐婚。”
皇帝的五弟,便是瑞王宋楚渝。
太后把玩着玉牌的手一顿,凌厉地望向皇帝,只问了两个字:“缘何?”
“母后不喜方家姑娘吗?”皇帝面色诧异,“朕以为母后会认同这门婚事。毕竟方家姑娘纵然没了母族庇护,但胆大聪颖、贤良淑德,又貌比天仙,与五弟可谓天造地设一对。”
“若是哀家不同意呢?”
皇帝轻勾唇角:“圣旨已拟好,这是群臣商议的结果,母后不同意也无他法了,朕只是来告知母后,并非是想征母后同意。”
太后只静静盯着皇帝,似是要将他看穿,却始终未置一语。
皇帝掩住脸上将笑的神色,道:“若是母后对此桩婚事不满,等五弟同嘉宁郡主大婚后,朕再为五弟赐几个侧妃便好。但是如何也得等嘉宁郡主三年无所出之后了,否则百姓便要说我们皇家欺辱孤女。”
太后静静握着手上的玉牌,终究是叹了口气:“只是不知渝儿会如何作想。罢了,他是皇家子嗣,终是要为大梁肩负责任的,只是皇上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便好。”
“自然。”皇上看着太后脸上憋屈模样,终于掩饰不住笑意,“那还请母后多多与五弟说道,莫让他对嘉宁郡主生了怨气。”
“知道了。”太后阖上眼眸。
“对了,母后也别忘了让五弟和他那从外边领回来的男性友人保持些距离,莫让嘉宁郡主误会他是个断袖了。”
太后睁开眼睛,给了皇帝一记眼刀。
“母后先歇息,朕回御书房了。”
太后摆了摆手,竟是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
皇帝也不久留,说完事情便大步流星迈出殿门,步履间满是快意。
殿内没了声响后,太后眼中一扫阴郁,只剩欣喜。
“臭小子,没想到还有两下子。”
玉嬷嬷也笑道:“恭贺太后,可算如愿了。”
太后喜笑:“去唤王爷进宫,怎么的也得装装样子。人前也莫要露出喜色,皇上城府深,方才看他那模样,分明是不想渝儿好的,就怕他知道那‘断袖’便是祯宁。圣旨未下,到底不踏实。”
“是。”玉嬷嬷掩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