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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走了?”

东殿中,太后早已没有方才在后殿的悲戚和心痛,她一脸平静地阖着眼坐在榻上,问身旁伫立的玉嬷嬷。

“走了,都走了。”玉嬷嬷垂首。

“唉。”太后缓缓睁开眼睛,“但愿皇上真能明了。”

“奴婢按太后嘱托,方才瞧了瞧皇上神色,太后提到先帝时,皇上果然有些许动容。”

太后冷哼一声:“若是将先帝搬出,他还不为所动的话,那便是无药可救了。”

玉嬷嬷低着头,并不敢接话。

太后眼眸幽深:“先帝在时,对皇上从满怀希冀到倍感失望,你以为皇上感觉不到?恐怕他如今对先帝只剩埋怨了。若我不如此说,恐怕他再也记不得那段父慈子孝的时光,也难以听得进我说的话。幸亏今日哀家先发制人,否则凭那贱妇的两滴泪水,又将皇上哄骗了去。”

“太后自是最了解皇上的人。”玉嬷嬷仍是立在一旁,十分恭顺。

“呵,是不是最了解,只有皇上才知道了。哀家也不想将这些弯弯道道用在养了十几年的孩子身上,可是哀家也没有办法!你看看那个妖妃,可曾像话?看看二皇子,可曾像话?”提起贵妃,太后一时间气得满脸通红。

“哀家是心疼他吗?不是,哀家是对不起先帝,对不起先帝啊!”

许是气不过,她开始连连咳嗽,喘不上气。

玉嬷嬷赶紧上前给太后顺气,见她仍是呼气不畅,她忙从从塌下的小屉中拿出几颗小药丸递给太后。

“娘娘也莫为这事急上心头,不值当啊!”玉嬷嬷见自家主子喘得难受,心下也十分心疼,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

“娘娘几十年来殚精竭虑,好不容易轻松些,却又开始犯头疾心疾,王爷还未成婚,若是他见您如此,又如何能安心?莫要为那些狼子野心之人气坏了身子啊。王爷见着得多心痛。”

听人提起亲生儿子,太后没由来精神一振,脸上也多了些神采:“玉容,你说得对,渝儿还未成婚,哀家不能叫他担忧。哀家还得给他把把关,莫要让他也受这般女子蒙骗。”

玉嬷嬷边给太后顺气边宽慰道:“哪能呢?王爷又不是眼皮子浅的,定会择个高门大户的……”

她反应过来自己口不择言,这话多少有点埋汰皇上了,一时便住了嘴。

太后也不会为了皇帝罚她,只叹了口气道:“高不高门,哀家倒不太注重,只是至少得是个良家女子。若是能像蕴宁这般,才是最好的……”

提起方蕴宁,太后也有些怅然:“哀家如何也不肯相信蕴宁会做出那档子腌臜事儿,只是当年证据毁得干净,哀家怎么都查不出丝毫证据。可怜我的蕴宁,可怜我的煊儿……”

方蕴宁是当今皇帝的亲娘朱皇太后为他定下的正妃人选,亲娘的眼光,自是错不了。

正所谓父母之爱子,择为之计深远,方蕴宁家世显赫,先辈皆是忠臣强将,若是没有这一段姻缘,皇帝也未必可以登顶。

更何况,撇开家世,方蕴宁才貌胆识皆强于当时所有高门女子。

她名下无女,又不眼馋虚无的高位,对如此美好的姑娘,她自是当女儿来疼爱。

怎知汤姝一进府,就将皇子府搅成一团浑水。

在她看来,汤姝用的不过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罢了。

她曾多次劝慰蕴宁,莫要将心思过多放在情爱上,或是低个头示好。

然汤姝的这些手段对于彼时深陷爱河的蕴宁却是一把利刃,终是将夫妻两人的感情割得四分五裂。

皇帝登基后,两人更是分崩离析。

“唉,蕴宁还是太高傲了……”

否则也不会被人逮着机会陷害。

如此高傲之人,为了感情用巫蛊祸害皇帝,谁听了都不可能信。

然而皇帝信了。

巫蛊之祸,祸的不是皇后一人,祸的是帝后之间的信任。

她越为蕴宁抱憾,就越憎恶汤姝。

玉嬷嬷蹲下身给太后捶腿:“娘娘说笑了,若是奴婢有先皇后这般才貌和家世,奴婢能比先皇后傲上千倍万倍。”

玉嬷嬷虽是宫人,可也曾受过先皇后恩惠。先皇后高傲却不跋扈,她的严苛从来只对将事情办得不好之人,对于忠心耿耿的宫人,先皇后一向宽厚。

她打从心底尊敬先皇后。

“也是。世上哪有第二个蕴宁呢?这么好的女子,终是哀家没有福气,若是她还有姐妹,那便再好不过了,渝儿或许还有福……”

玉嬷嬷一时无言,半天还是忍不住道:“娘娘,镇国公全府殁了。”

太后的眼眸霎时被遗憾覆没:“是啊,镇国公全府已殁。哀家对不住先皇。”

殿内又陷入冷寂。

太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眸色变冷。

“今日汤姝腹痛,你可瞧见汤庆易的神色了?”

玉嬷嬷斟酌道:“奴婢先头未曾留意,但他突然问起皇上太医何时到时,奴婢也是有些惊讶。”

“竟是比皇上这个亲爹更在意汤姝腹中孩儿。”太后深眸如渊,眼底更是寒凉。

“许是因为他们兄妹二人感情好。”

“是啊,感情好。哀家还未及笄时,与兄长感情也好。但及笄之后,母亲教导哀家男女大防,虽是兄长,也得严守,也得知边界,莫要做那讨人嫌的小姑子。”

“那二人长自乡野,不知礼数,自是无法与高门女子所受的教导相较的。”

这倒是实在话,然而却无法打消太后心中的疑虑。

“哀家只是觉得,这兄妹俩过于亲密了。且你离得远,许没见着,哀家在位上瞧得一清二楚。那汤姝虽挨着皇上,可眼神却频频看向汤庆易。人在最担忧之时,求助的便是最信任之人。皇上给了她高位,又给了她专宠,她最信任之人,竟不是皇上?或是说她与她兄长有何筹谋?”

她眯了眯眼,又道:“肾精亏虚,竟迷得皇上如此不知节制。”

玉嬷嬷不好吱声。

“他们不是要去别宫?你传令下去,哀家许久未出游,也想一同前往。”

“是。”玉嬷嬷遵从。

然她心里却默默叹了口气,太后最终还是放不下对后宫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