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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曦赶到雁归山时,已经是好几日后的清晨了。

雁归山位于东江郡。

由于大梁皇帝不喜鬼神之道,整个大梁的道观和寺庙几乎所剩无几,僧人和道士该还俗的还俗,该娶亲的娶亲。

凌霄观就成了东江郡唯一一所道观,第一任观主便是元曦的师傅凌霄子。

凌霄子法力高强,被当地百姓私底下称为“凌霄天师”,但由于皇帝不信鬼神,民间也不敢太推崇,所以凌霄观香客极少,雁归山人迹罕至,倒像座隐山。

只是现下元曦却看到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山脚,她不禁有点好奇,便停下来看看。

马车上先下来一个丫鬟,接着她又撩开车帘,搀扶着一位身着青色襦裙的妇人走下马车。

妇人梳着小盘髻,未佩戴什么首饰,只简单在发髻上插了根玉簪,但襦裙上绣着大片栩栩如生的牡丹,可见绣工精湛。她肤色白皙,气质雍容,应是哪家高门夫人,此刻却拿着张帕子连连抹泪。

丫鬟安慰了好一会儿,妇人终于哭得不那么厉害了。却又抬眼看着雁归山愣神,一声不吭,眼神中带着些踌躇。

元曦以为妇人不知道上山的路,想着怎么地也给这无人问询的道观挽留一下难得一遇的香客,便打算走上前去引路。

半途却听那丫鬟劝她主子:“夫人,咱们回去吧,老爷要是知道咱们来这儿,准会怪您又信那怪力乱神。”

夫人抹了抹泪:“我有什么办法,他找那么久,还是找不到,我的儿啊……”

说罢又哭了起来。

两人言语拉扯了好一阵,元曦等不下去了,走上前问:“这位夫人,贫道乃凌霄观弟子,道号清虚,可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么?”

妇人不语,神色游移不定,半晌却道:“不用了,多谢道长。”

元曦也不介意,只轻飘飘地说了句:“若还梦到你孩儿,可到观中寻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山,留下身后妇人一脸呆愣。

要是往日,元曦或会开口挽留一二,但她刚从广宁回来,师兄弟可吃好长一段时间的肉呢,不缺这点银两。

有缘自会相见。

她颠了颠包袱里的银子,心满意足。

回到道观时,小道士正在观中的小花圃里除草,见到她回来,放下锄头蹦蹦跳跳地跑到她面前。

“师姐,这次又带回什么好玩的呀?”小道士才六岁,正是贪玩的时候。

师姐不在时,他天天被师傅逼着打坐,师兄们也不陪他玩,他天天掰着手指头等师姐回来。

元曦摸了摸小道士的脑袋,从包袱中掏出一个灰陶响鱼递给他:“喏,小调皮,给你的。”

灰陶响鱼金贵也难买,普通官宦之家的孩子都未必能玩到。但元曦帮了左州首富之女,自然不缺好东西。

小道士接过灰陶响鱼,果然瞪大了眼睛,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了:“谢谢师姐!”

说罢又蹦蹦跳跳地坐到石阶上摆弄新玩意儿 。

小师弟清慧是她十二岁那年师傅从外面抱回来的,那时他浑身是伤,发了好几天烧,天天都哭着唤“娘”。

师傅说清慧是从山崖下捡回来的,她也不多问,这道观里每位弟子都有自己的故事。

但师兄们年岁较长,唯有她与师弟年岁比较接近,因此师弟从小便由她照顾,两人感情极深。

她正要走去师傅的院子,清慧又叫住她:“师傅这两日似乎心情不好,师姐要小心哦。”

元曦点点头,走进凌霄子的院子,叩了叩房门。

打开门的却不是师傅,而是大师兄清阳。

她往里探了探头,见屋内不只有师傅,远在平阳郡的凌云师叔也端坐在房中。

元曦进门朝长辈行了个礼。

见屋内气氛有些凝重,元曦心知不妙,但长辈在此,轮不到她多问,便坐在一旁候着。

才不见十几日,她怎么感觉师傅头发白了些,脸上褶皱深了些。

见她进屋,凌霄子神色缓和了些:“祭拜过将军了吗?”

元曦点点头,正在犹豫要不要把镇国公府遇到的事说出来,却又听师傅说道:“今日为师要与你师叔和师兄出一趟远门,你守好道观。”

元曦愣了下,追问道:“师傅可是遇到什么事,徒儿可能帮上忙?”

凌霄子摆摆手:“不用,只是豫州的阵法有些松动,故近期天象有异,为师需要去一趟。若能解决,也不需要你一同前往。若解决不了,你去了也无用。”

难怪师叔不远千里跑一趟,平阳挨着豫州,豫州可是皇陵所在。连师叔都解决不了啊,难怪师傅面色如此沉重。

豫州的阵法是师傅的师祖留下的,那时大梁的开国皇帝推行道派文化,也极其重视龙脉,因此便召集大梁所有天师在皇陵布下阵,保家国平安。然自新皇登基以来,道派和禅派一直被打压,阵法便也无人修补,松动也很正常。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能理解,便点点头应承下来,想着等师傅回来,再与他商讨,免得给师傅徒增愁绪。

见师傅有些疲惫,她嘱托两位长辈照顾好自己身体,就和师兄一同转身出门了。

门被关上后,屋内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凌云子眼神中带了些担忧,开口问:“一晃眼元曦已经这么大了,师兄真的不打算告诉她吗?”

“告诉她什么?告诉她大梁就要分崩么,还是告诉她她有凰命在身?”凌霄子有些激动,“无论告诉她什么,以她的血脉,必不会坐视不理。但如今的大梁之主是她的杀父仇人,我又如何能做到将她送到仇人身边,让她助仇人成就大业。她到底是我养大的孩子,是镇国公府的遗孤,我做不到!”

似是想起什么,凌霄子情绪平复下来,又继续说道:“元曦虽生性乐观又坚韧,但她已十分不易了,你也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们年长她几十年,多修炼几十年,我们摆平不了的事,盼着小姑娘能去摆平,不怕见祖宗时丢脸么?”

凌云子霎时羞红了脸。

原本他是想带元曦一同去豫州的,因为元曦命格贵重,若他们压不住,元曦出手,应该更有胜算。但既然师兄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放弃这个打算。

只是这豫州异象,怕是师兄出手也难以平定。

想到此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不好啦!”小孩的尖叫声打破了房内的沉静,是清慧。

清慧门也没敲,直接推门进来:“师傅,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