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
杨烟扒下冷玉笙的手,长长喘了一口气。
其他的她都可以没所谓,但“苏可久把她交给谁”,叫她不能接受。
她终于决定摊牌。
“你们当我是个物件儿么,交过来交过去的?我也跟你说最后一遍,铺子我死也不关,我不赚钱,你养我啊?!”
嬉皮笑脸的神色褪去了,杨烟眼睛瞪了大,眼神中却不是询问,而是带着微微的嘲弄。
“铺子关了,我自然养你!”
“屁嘞!你之前可没管过我的死活。铺子是我的,费多少功夫才打开条路子,你说关就关?天王老子也不会这样逼人的。”
杨烟白了他一眼:“再说,我奉皇后娘娘懿旨——”
冷玉笙迅速打断了她:“这么个破旨屡次抬出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是吗?”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有一大堆理由等着。
果然对她来说,他只是她逢场作戏的“恩客”,想攀附他时极尽甜言蜜语,使出浑身解数,不想要他了,不声不吭就要跑路。
冷玉笙急了:“你是不是拿了我的玉佩?是不是说过唯我马首是瞻?是不是说输肝剖胆以效?是不是说要给出一颗‘真心’,是不是说过,‘虽千万人吾往矣’?”
她说的字字句句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是在他本混沌无着的宣纸上描摹出的斑斓重彩,但她却都说扔就扔,说忘就忘了。
“现在我需要你了,你却不干了。你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有你这样说话不算数的?”
他眼眸的阴翳间又浮出些恐慌。
“我……”杨烟语结,“我是说过,是说过,可此一时彼一时嘛。”
冷玉笙气结,就知道这个小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一直以来忐忑的竟成了真,她竟敢不要他。
“我就知道你背叛了我!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身子我也看了,我把心都给你了,到头来你竟赖账了?”
“看我身……什么时候的事???你看我洗澡了??!!真是个轻浮浪荡子!”
杨烟惊问,猜测着是在宫里莲池游水还是上回在家中洗澡……
一瞬间脸涨得更红,哪有偷看别人洗澡还赶着告诉人的?
若再算上这一茬,她最后一丝脸面到底也没了,叫她如何面对他……
这样一盘算便无论如何也待不住了,她抱起箱子慌张着要逃跑。
手腕却一瞬又被一只手扣住,像夹子一般抓得牢牢……
箱子也跌落下来,一箱的零碎东西便摔得七零八落。
杨烟先是一怔,突然狡黠地笑了起来,猛地一抽手,人已转了出去——
而半截胳膊还留在冷玉笙手里。
“阿嫣!”
冷玉笙吓得心跳一空,下意识惊呼一声,仔细看才发现自己握着的竟是半截假手!
却不知是用了什么材料,做得竟像真的一样,还软乎乎的。
他被气愤一时冲了心,根本没注意这人什么时候换了只假手。
而此刻反应过来,便已不是发火这么简单,他要发疯了。
杨烟却嬉皮笑脸地作了个揖:
“殿下,吃一堑长一智,屡次还能在同一个石头上绊倒的,也是傻子。”
她蹲下身将散掉的东西囫囵捧了又送回箱子,叩上盖子时手却突然一顿。
他,刚刚叫她什么?
-
可她的头还没抬起,身子就被人捞起来狠狠裹住了。
车顶很低,根本不够冷玉笙直起身子,他拽过她横抱着坐到他的腿上。
杨烟两条胳膊都被箍住了,试着挣扎了下,只发现被越裹越紧,勒到她胸腔几乎透不过气。
“还能造个假人出来么?”沙哑的声音在她耳旁幽幽响起,“看来文的不行,非得上刑啊。”
杨烟又没招了,手被摁住,没有机关,她的确做不到隐身遁地、逃出生天。
每次都是如此,这人她根本打不过也躲不了。
她无奈地跺了跺脚,撇过头去,冷玉笙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只红扑扑的小耳朵。
他低下头,用牙齿一下一下地啄着她的耳垂,又用舌尖儿熨烫着抚平齿痕……将她的耳朵正反面地翻炒熬煎。
低沉急促的呼吸在她耳边放大成某种轻喘,撩拨着她从耳后到脖颈汗毛都紧缩着战栗,周身的毛孔似都张了开,随着喘息声收缩膨胀,膨胀收缩……
她忍着从一处扩散几乎袭遍到全身的酥麻痛痒,又要继续转头,他却咬住她的耳朵不放了。
“再动就拿猪耳朵下酒。”
冷玉笙松开了口,却紧盯着那扇滚烫的红透了的小耳朵,冷声道。
杨烟不动了,只转过头来,低垂着眉眼不看他,沉默良久才笑着问:
“韩泠,你和太子,你们怎么都一个样呢?”
“我怎么跟他一个样了?”她直接叫了他名讳,给冷玉笙唬得浑身一怔。
“你们这些权贵,都一个样子,把别人当个玩物,只由着自己高兴,从不问别人意愿。”
杨烟才抬起头来,眼皮轻颤了一下,眸中满溢的潮湿让冷玉笙想立刻吻上去。
可她瞪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
冷玉笙慢慢松开了抱着她的胳膊,目光彻底冷了下来。
他不是没有自尊的,但他实在不甘心,追逐这么久,竟是这么个结果。
“一堵墙……真是一堵墙!”
他又笑了,觉得自己以身敲得头破血流,她还是一堵墙。
冷玉笙又用力砸了下车壁,手臂上还未全好的伤口又抽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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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又回到围场密林中追踪红狐的那个上午。
他跟着它越过花丛,穿过草叶,攀上小丘,又窝在树洞口耐心等它出来,看着它捉住只小鼠甩来甩去,玩得烦了才一口吞掉,又摇着蓬蓬的尾巴去溪流边汲水……
“主子?”车外楚辞的询问声打断了他的出神。
“把东西拿过来吧。”冷玉笙吩咐。
一只包裹便从帘外被送进来。
打开,是红狐毛做的一顶蓬松的漂亮帽子,长长的尾巴还在帽后支着做装饰。
“送你的,是我那天猎到叫人赶着做的,为了,为了……怕你冬天冷了没得用。”
他将包裹递给杨烟,后面的话却再说不出口。
或许也没什么意义了。
他以为她是他的小狐狸,他只要耐心点儿,总能将她收拢进怀里来护着养着,每日都能看着她在草地上疯跑。
可现在再看这狐毛小帽,到底不是那天鲜活蹦跳的小狐了。
他又想起悠然阁中杨烟对他说的:
- “您现在看着一些小鸟羽毛光鲜、声音婉转的,是因为它本身就是自由自在的啊。”
-“它在山林间筑巢,在清风中展翅,食虫蚁饮泉水,生于自然长于自然,循的是万物之道。”
-“您若非要捉到手中把玩,放进笼中饲养,时间久了就会觉得不可爱了。”
尽管他并不想束着她,这只小鸟还是不愿意飞上他的肩头。
“无功不受禄啊殿下。”杨烟瞅着帽子却客气道。
只在心中叹息一声,真是会送人东西,眼看着要夏天了,送别人一顶毛帽子。
但冷玉笙笑了笑:“只要收了它,你就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