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盛大的“重逢”结束之后,宋夏是被裴宴抱着回酒店房间的。
她喝了不少酒,喝多了,倒头就睡。
裴宴就坐在床侧,看着睡得一脸安稳的宋夏,伸手过去,将散落在她脸颊上的一缕发丝给撩到耳后,同时细心的掖了掖被角。
而这微不足道的举动,却是曾经的他梦寐以求的。
他曾无数次的想要去触碰她,然而现实却是,他连她一根头发丝也碰不到。
她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他们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便是当时的他,只是一缕孤魂。
裴宴曾跟宋夏说过,他之所以会认识她,是因为宋夏在一场车祸中救了他。
但裴宴未曾告诉她的是,当时的她,是怎么救他的……
裴宴记得,那天晚上,他独自开车出门,是为了去见一位因年老体弱,而时日不多的老太太。
那位老太太前不久曾请求他修复一枚拥有百年历史,称得上古董级别的古玉戒指。
据说,那戒指是一对的,她手上戴着一枚,而突然断裂的另一枚,是她死去多年的先生的。
那枚戒指一直以来她都保护的很好,却不知怎么,突然就断裂了。
为了修复好这枚戒指,她托人找了很多关系,最后才联系上他。
裴宴花费了不少时日,最终才将这枚断裂的玉戒给修复好,当天夜里,就收到老太太快不行的消息。
也就是在去送戒指的路上,发生车祸的。
当时车子受损极为严重,无法打开的车门,将他困于车内,无法脱身。
但即使车门没坏,以他当时的伤势,也无法挪动半分。
要说那时的裴宴有什么遗憾,那大约是无法将这枚戒指给送过去了吧。
这枚戒指原本装在一个盒子里,巨大的冲击导致盒子被撞翻,也是为了护住这枚戒指,才会导致他受伤。
他将那枚戒指放在胸口的位置,如此一来,即使他死了,这枚戒指也不会有任何受损。
彼时的他,已经很累了,然而就在他闭上眼,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的时候,却没想到,拯救他的凡人,比死神先一步到了他的身边。
“别放弃!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车窗被石头砸裂,原本寂静无声的车内,随着裂缝的产生,被隔绝在外无法传入的声音,如破晓的黎明,穿过黑暗,照耀进来。
那是裴宴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那无比坚定的口吻,仿佛有她在,他就别想会死一样。
后面也证实了,她不会让他死,不是说说的而已。
车窗玻璃无法被砸碎,只会塌陷着软下去,要想让一条裂缝成为一道口子,唯有上手去撕扯开。
裴宴亲眼看着她纤细的手指被尖锐的玻璃渣刺破而血流不止,因为担忧与而皱起了眉宇,那眸底之下,满是不舍与心疼。
“……不要再继续了,手会疼的。”他开口,嗓音因虚弱而显得沙哑。
她没听他的,依然固执着坚持,甚至还反过来对他说:“先别心疼我了,你还是多心疼一下你自己吧!”
“你还这么年轻!你死了,你女朋友得多伤心啊!”
裴宴虚弱失笑,那张没有什么血色的脸,这会惨白如纸,但凝视着她的目光,依然是温柔的,“放心吧……不会伤心的,因为不存在……”
“真的假的?你长这么好看,竟然会没有女朋友?”她一副惊讶的口吻,实则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
裴宴缓缓闭上了眼,而后睁开,气息也越发的微弱。
她注意到了,急忙说道:“别啊!大不了……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当我男朋友!”
“所以你可千万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会伤心的!”
她这话,裴宴听到了,但他无法给她回复,因为这时的他,已经失去意识了。
准确的说,是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因为从小患有心脏病的缘故,裴宴多次在手术台上死里逃生,但没有一次,是像这次车祸般严重,让他的灵魂都离开了身体。
那是裴宴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失去了肉身的灵魂,会如此的轻松,他也原以为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天之力了。
直到他看到她将他从车里救了出去,并且即使是发现他已经失去心跳了也没放弃,而是跪在他旁边,为他做心肺复苏。
看着她一遍遍按压他的胸口以及为他做人工呼吸,裴宴的灵魂当时也走到了她面前,单膝跪地,只为了能近距离的看她。
她很冷静,没有慌乱,坚定的眼神也没有过动摇。
但裴宴的心动了。
只有裴宴知道,他的心脏,是因她而跳动的。
但裴宴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当他从医院醒来,得到的,会是她已经自杀的消息。
也是那时,他才知道她的名字,她叫宋夏。
一开始裴宴还不信,直到他私自离开医院,去了殡仪馆,在葬礼上,他见到了一个叫邵齐修的中年男人。
从他口中,得知了许多关于他们的故事。
再后来,他原以为可以撑着从殡仪馆离开的,可他的心在那一刻好像裂了,于是口腔里,不断的有血涌出来……
直至他生命最后一刻。
他的灵魂,也是在那时离开身体的,由于内心深处有着无法磨灭的执念,于是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是叫陈亦安了。
裴宴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能够穿越时空。
正如他无法解释,那天,被他放在胸口,沾染了他鲜血的那枚玉戒,为什么会凭空消失一样。
直到后来,真相被揭晓的那一刻,裴宴才明白过来。
他后来回想起,那位老太太的先生,也就是戒指的主人,是一位原本即将退休的科技人员……
才知晓,原来冥冥之中,早已被指明了方向。
裴宴记得,他成为陈亦安的那些年,因为无时无刻的陪伴,无形中,间接影响了宋夏的一些行为与习惯,让宋夏身上,从此有了他的影子。
陈亦安死后,裴宴的灵魂就这么一直守在宋夏身边,那是一段无比孤独又充满绝望的岁月。
但好在,他的身边,还有她。
即使她看不见他,并且也不认识他也没关系,自始至终,裴宴都清楚的知道,他爱她。
裴宴向来只直呼她的名字,宋夏,不是什么亲昵的夏夏或小夏之类的称呼。
宋夏有一次因为好奇,还问他了。
“为什么你每次喊我,都是直接喊我的名字?”
裴宴想了想,说道:“也许,是因为曾经无数次呼唤过你,而你无法听见的缘故吧。”
“因此,当我喊出你的名字,而你回应我的时候,会让我觉得,我此刻拥有的,并不是我的一场梦。”
这话说的,成功让泪眼汪汪的宋夏主动扑到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他。
但裴宴知道,原因其实不只这一个,他记得,在那段漫长且孤独的守护中,他唯一的消遣,就是唤她的名字。
宋夏,宋夏,宋夏——
久而久之,“宋夏”这两个字,不仅仅是代表她的名字,更是成为了他述说“我爱你”的另一种表达。
因此,宋夏不知道的是,裴宴每喊一次她的名字,其实都是在说,我爱你……
而他,将会用一生的时间,去对她诉说他的爱意。
那份爱,以她的名字为名,叫宋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