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世衡如今已有五十又六的年纪,看见狄青就像是看到自家小辈一样,见大宋还有像狄青和杨文广这样的将领,他心里有一种后继有人的欣慰,忍不住心中的爱才 之心。
种世衡摸了摸胡须:“狄小将军初入战场便能退辽国十万军,接连夺回百年间未有人夺回的幽、易、涿州,你于领军一道上,远胜老夫多矣,若是我家中的那几个小子有狄将军你一半的本事,老夫就是死后也能含笑九泉。”
老人家直接的夸赞让狄青颇为不好意思,“其实与辽国的一战官家命工部新研制的新式武器发挥的作用很大……”
他还未说完话,就被种世衡打断:“你在老夫面前就别说这些谦虚之言,再好的武器,落在不懂的带兵的人手里,结局也逃不过一个惨败。”
“我听说折家那小子在你手底下厉害,今日老夫托一个大,把我家诂儿和诊儿也送到你手底下操练些时日,不知狄将军可否同意我这个不情之请?”
“若是种老将军不心疼自家孩子的话,我自然可以。”狄青没有什么犹豫。
“什么心疼?武夫就是要上战场,没受伤都谈不上是武将。”种世衡眼睛一横:“我还怕你顾及我的面子,优待那两个小子,放心,你尽管搓磨他们两个,我一句旁的话都不会说。”
于是狄青走的时候还顺便提溜走了两个青年。
边境之事推进的有条不紊,而宋绾自从透露出要裁官、减俸的事搅动了整个朝堂的风云。
而官家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改变他的主意,尤其是在御史都辩论不过官家的时候。
有出馊主意的,竟然求到了赵祯面前。
估计都知道官家和圣人感情好,如今两位太后都不在了,能劝的住官家的只有圣人一个。
赵祯手里拿着鱼食,在御花园喂鱼,不知道是不是紫微宫的风水好,就连池里的锦鲤都要比开封皇宫来的大些,他心里酸唧唧的,难不成是说他有唐一朝的风水比他大宋的要好?
正当他出神的时候,就听清音面色古怪的附在他耳边道:“宰相程琳大人,枢密使杜衍杜大人、晏殊大人、还有御史中丞王拱辰大人、谏官余靖大人在仁明殿求见您呢。”
赵祯一时分神,难不成阿绾那家伙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他心中又有些爽快。
从前都是他被这群人逼得退无可退,如今瞧见阿绾治这些人就跟耍着玩儿似的, 也算是为他过去受的气报仇了。
“你先去问问官家,我再考虑能不能见诸位大人。”赵祯对清音道。
“唯。”
得知程琳他们竟然跑去找赵祯,宋绾笑的腰都直不起来。
这群人前段时间不是还嚷嚷着皇后善妒,对宋绾和赵祯见开封后宫的妃子都放出去颇有微词,说什么官家膝下只有太子殿下一子,实在于社稷不利,吵着弹劾皇后,还说什么要选秀,如今一遇到事,竟然跑去求皇后,不知道自己打自己脸是什么滋味。
宋绾让赵祯不必理会,只说自己无能无力左右不了官家即可。
无功而返的几人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得到官家给的信号的范仲淹则是更加仔细打磨着自己想要敬呈官家的谏言。
当宋绾在朝堂上正式提起要裁官一事,台谏、次相、枢密使等人死活不同意,杜衍带着众臣在集英殿外长跪不起,(因为赵祯不希望洛阳宫成为第二个唐宫,所以旧朝的太极殿之类全部换成开封皇宫的宫殿命名,宋绾听习惯了也觉得原来的名字好听,也就按照赵祯的意思全部改掉),妄图以此逼宋绾收回成命,当年刘太后多少决策就是被他们这么逼着阻拦成功的。
宋绾心肠硬的很,可不会惯着这群人。
就连赵祯看不下去了,遣人给一些年纪大的老臣送去护膝和姜汤。
宋绾对忙前忙后的赵祯道:“你不必如此,若是我这次真的妥协,有一便有二,众人会以为这样就能拿捏住我,你应该明白其中道理。”
赵祯决定要废原主为后时,范仲淹和孔道辅也是这么跪在福宁殿外希望赵祯收回成命,但是赵祯还是坚持了他自己的想法,把原主废掉。
可见当君主真的想办成一件事情的时候,只要态度足够强硬,便不会被臣子的想法所裹挟。
宋绾说国库紧缺,杜衍就提出要减少军费,逼着宋绾同意西夏的求和,即使众人并不清楚赵元昊是真的求和还是假意求和。
宋绾气的恨不得让人禁足在家。
西夏战事目前就是头等军国大事,她不允许任何人在这上面做文章。
杜衍跪了两天,愣是连官家的面都没见到。
只好灰溜溜的离开。
朝堂上一时间议论纷纷,底层的官员人心惶惶,生怕自己俸禄直接减少一半,或是连官都做不成了。
官家与两府僵持不下,一连几天朝堂上的氛围都很僵硬。
范仲淹适时的站了出来,进言道:“官家所提减俸和裁官虽对于缓解国库紧缺有一定帮助,但是短时间内看不出成效,反而会引得朝政混乱,于前线战事不利。”
宋绾眉头舒展开来:“范卿,你继续说。”
“依臣之见,不如仿造禁军裁撤之法,制定官员的考核标准,严明黜陟,现下文官三年一迁,武官五年一迁,官员的升降不看政绩好坏,只看资历,论资排辈,是以官员在忍,但求无过不求有功,因循守旧无所作为,此等风气需要大改。”
“对于有功的官员破格提拔,有过者或是不称职的官员施行裁撤。”
“至于减俸一事,也可以根据官员的表现,有功者额外赏,加俸,有过者罚。”
宋绾抬眸看向其他人的表情:“诸位爱卿以为范卿的提议如何啊?”
杜衍等人一时面面相觑,眉头紧锁,似乎在想着如何反驳。
相比于官家决定一刀切的每个品级的俸禄逐层递减,宰相、枢密使减一半,裁官大刀阔斧的裁,范仲淹的提议算是兼顾了官家的想法,又对他们损害不多。
是以众人没有过多犹豫便同意了范仲淹的进言。
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好似被官家套路了一样。
他们不懂“套路”这个词,但不妨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宋绾勾唇一笑,自古以来中国人总是如此,你要跟他们说屋子太暗,需要开一个窗,他们是怎么都不会同意,但是你要是主张拆到屋顶,那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
“依着范卿的提议,这节流也不是一日两日便有成效的,说完了节流,诸位爱卿还得想想如何开源,比如如何增加税收。”
“百姓的税书年年增加,但是收上来的税收却不见增加,其中定有疑惑之处。”
众人更加为难。
知制诰张方平出列道;“陛下言之有理,臣查看户部和三司的账册发现,今年收取诸路盐酒商税乃是景德年间的三倍以上,百姓的课税重了,但是国库财政依旧紧缺,臣以为应该清查诸路隐户。”
张方平年纪轻轻,胆子也不小,只凭着这一腔孤勇,竟然敢染着这等牵连甚广的事。
但朝堂上有这样的年轻人,才不算真的要完蛋。